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声音像是被抽离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大家纷纷看向我，不明所以，我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张熙臣，此刻不过二十出头，青春锐利，意气风发。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以这种目光盯着他。
察觉到我的注视后，他本能地偏头看向舒云霆，眼里带着一丝茫然。
我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一下：“别误会啊，我刚刚只是有点出神。很高兴见到你，张熙臣同志。”我尽量自然地伸出手，指尖却有些发凉。
其实我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很高兴见到你，外公。
说完这句话，我偷偷瞥了一眼蓉蓉。
她神色平静，完全没有异样。可我心中却一阵波澜翻涌——不应该啊，外婆，这可是外公啊。
我妈曾经告诉我，当年外婆可是主动追的外公，“女追男，隔层纱”，甚至还把外公送饭送到单位去。
我小时候听得笑个不停，现在却满心感慨，原来这些传说中的“青春故事”，就发生在我眼前。
舒云霆大概也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便开口问张熙臣：“今天粮站里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我的事都处理完了。”张熙臣笑着摆手，“再说了，我不是还等你们供应的数据吗？你这个负责人都没来，我哪儿来的数据？”
两人说话自然流畅，像是多年的老搭档。
我望着他们，又偷偷看了一眼蓉蓉和玉琴。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事实——21世纪，这四人全都住在成都，还是邻居。外公外婆和舒爷爷廖婆婆，原来早在城关镇就已经相识？
我从小就知道外婆和廖婆婆是闺蜜，但没想到外公和舒爷爷还是同事。
更没想到，我和舒展、舒意那段从幼儿园、小学一路到高中的青梅竹马，竟是冥冥之中的延续。
每个周末去外婆家吃饭，几乎都能见到对面的廖婆婆。
她做的鸡蛋饼香脆酥软，是我童年里最盼望的周末限定味道！
“小水来看外婆啦！给，廖婆婆给你做的，你最喜欢吃的鸡蛋饼！”印象中，廖婆婆总是笑着这么说。
我曾以为两家关系密切，是因为我和舒意、舒展的情分。
但现在看来，是因为早在几十年前，命运就已经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我默默地望着眼前的四人。
他们在2025年都是年近八旬的老人，而现在，却以最年轻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我仿佛跌入了时间的一道缝隙，一头是回忆，一头是现实。
“……小棠？”蓉蓉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拉回。她眉头微蹙，眼里带着担心，“你怎么了？”
我看着她，鼻头微酸。
她的语气、她的神情，都让我想起了外婆。
每次我从学校回到家，外婆总是第一个看出我情绪的人。
那时候，爸妈还在上班，我先去外公外婆家写作业、吃晚饭。她总是能一眼看穿我那一天在学校是开心还是难过。
原来，外婆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敏锐的直觉了啊。
我抬起头，朝蓉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玉琴、舒云霆和张熙臣：“没事，抱歉啦，刚刚走神了。”
“小棠，你不是说，想去粮站看看？”舒云霆似乎松了口气，顺势问道。
我一愣。
本来去，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外公。现在人就站在我面前，我还去什么呢？
但此刻如果不说点什么，气氛反倒更尴尬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是啊，方便吗？我、蓉蓉，还有玉琴，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蓉蓉和玉琴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问，一时都愣住了：“我们也去？”
张熙臣皱了下眉，像是在掂量什么：“你们想去粮站？粮站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这句话让我微微一怔。
“我们又不是去偷粮票的。”我咧开嘴笑了笑，用玩笑缓解气氛，“就是好奇嘛，想去转转，长点见识。”
张熙臣似乎没预料到我会这样说，他原本紧绷的表情松了一点，嘴角带出一丝笑意：“粮站有什么好奇的？”
“你猜？”我并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所以我们能不能去啊？ ”
舒云霆笑了：“行吧，你们想去就跟我说，我带你们进去。”
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看向他：“还没问你呢，他是管计划的，那你是什么？”
“我啊，我是搞供应的。”舒云霆说得轻松，带着一股子自豪。
供应？我没太听明白。脸上应该写满了疑惑。
张熙臣在一旁看出了我的神情，便耐心补充：“老舒是供应负责人，粮票发放、运输调度都归他管。简单说，计划归我，执行归他。”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听上去还真是重要的角色。
“怎么样，还不错吧？”舒云霆拍了拍胸口，似乎很得意。
他笑起来时，眉眼竟和另一个人重叠了轮廓。
这一笑，竟和舒展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我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以前我总好奇，双胞胎怎么性格差那么大。舒展活泼张扬，舒意却总是沉稳内敛。
原来这股洒脱劲儿，是随了他爷爷。
想到这，我竟没忍住，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可一抬眼，却对上了蓉蓉探究的目光。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收敛起表情。我可不想让他们误会，更不愿让舒云霆误会。
我干脆冷下脸，语气故作高傲：“一般吧，我看还是张熙臣同志更厉害一些。”
张熙臣在一旁，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看着舒云霆，眼神复杂。
可我的目光，却始终在蓉蓉和他之间来回，又看向了玉琴与舒云霆。
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庆幸。
因为这场不可思议的穿越，我得以看见这些老人年轻时候的模样，四个人，合起来已经三百多岁的生命，在我面前焕发出最初的光亮。
可我也害怕，害怕留恋这里，害怕改变什么。
更害怕，如果回不去了，是否还能再见到——
爸爸妈妈，
外公外婆，
还有……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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