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第一军,临时指挥部。
指挥部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冈村宁次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他手中那根从不离身的指挥杆,此刻被攥得指节发白。
沙盘上,他麾下的精锐,那些鲜红的箭头,已经刺入新一团根据地的腹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死亡囚笼。
只等前方的第九混成旅团撕开最后一道防线,这张“铁壁”就会彻底收拢,将里面的老鼠碾成齑粉。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进行。
胜利,唾手可得。
一名通讯军官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上没有捷报的喜悦,只有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惊惶。
“报告司令官阁下!”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甚至破了音。
“刚刚……刚刚接到第九混成旅团后勤部队的残存信号!”
“山田少佐的后勤补给线……全完了!”
“什么?!”
参谋长猛地站起,满脸的不可思议。
“胡说八道!一条由几百辆卡车组成的补给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是土八路的小股部队骚扰吧?让他们顶住!主力部队很快就能……”
“不是骚扰!”
通讯军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将一份刚翻译出来的电文稿,用颤抖的双手呈上。
“是伏击!是八路军的主力从天而降!”
“指挥车第一个被炸毁!通讯中断!弹药车、运粮车发生连环殉爆!”
“整条补给线,变成了一条火龙!”
“山田少佐……玉碎!所有军官……玉碎!”
“电报的最后,只有两个字……”
通讯军官的嘴唇剧烈哆嗦,几乎无法发声。
“救……命……”
嗡!
整个指挥部,所有日军军官的脑袋里,像被灌入了滚烫的铅水。
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冈村宁次的身体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俯瞰沙盘的姿势。
但那张向来冷硬如铁的面庞,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化为一种骇人的惨白。
圈套!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他从未见过,大到超乎他想象的,疯狂的圈套!
从一开始的地雷阵,到那份迷惑视线的“青霉素”,再到故意放开的、毫无陷阱的“康庄大道”……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把他最精锐的主力,他引以为傲的“铁壁”,像诱骗蠢猪一样,骗进这片该死的黄土高坡!
然后……
他的目光,猛地从沙盘中心移开,死死地钉住了那条已经被斩断的、代表着后勤的红线!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炸上天灵盖!
他,冈村宁次,大日本帝国陆军大将,中国派遣军的总司令官!
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土八路团长,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是在跟一个游击队长打仗!
他是在跟一个魔鬼!
一个能看穿他所有布局,甚至预判了他所有反应的魔鬼在下棋!
“司令官阁下……”
参谋长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第九混成旅团,第三旅团,第110师团……他们携带的弹药和粮食,最多……只能支撑三天!”
“三天之后,他们就会变成一群拿着空枪的饿狼!”
“而他们现在,正深陷在土八路的汪洋大海之中!”
恐惧!
一种陌生的、名为“失控”的恐惧,第一次攫住了冈村宁次的心脏。
这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一种棋盘被掀翻,所有棋子都落入对方掌控的,极致的无力与羞辱!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啪!
冈村宁次手中的指挥杆,被他生生捏断!
断裂的木刺,深深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图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撤退……”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沙哑,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传我命令!”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布满了屈辱的血丝!
“所有部队!放弃进攻!立刻,全线回撤!”
“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包围!”
“撤退?!”
所有军官都惊呆了。
这是在承认失败!这是在狼狈逃窜!
“执行命令!”
冈村宁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下达的不是撤退命令。
而是一道催命符。
那条撤退的路,已经被那个叫沈征的魔鬼,铺满了地狱的荆棘!
……
新一团,临时指挥部。
山坳里,到处都弥漫着烤牛肉罐头的香气和战士们压抑不住的欢呼。
李云龙正抱着一挺崭新的马克沁重机枪,亲得跟抱媳妇似的,嘴里塞满了牛肉,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娘的……香!真他娘的香!”
“沈老弟,你这脑子,比老子这机枪还好使!”
“这一票干的,比打他娘的平安县城还过瘾!”
沈征没有理会他的狂喜。
他静静站在沙盘前,目光在那条被斩断的日军补给线上,来回移动。
一名狼牙队员悄无声息地出现。
“报告团长!”
“各观察哨回报,日军所有进攻部队,已全部停止前进!”
“第九混成旅团,正在调转方向,似乎……准备后撤!”
“撤了?”
李云龙一口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这帮狗日的,终于知道怕了?”
“想跑?问过老子手里的家伙了吗?!”
他一把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脸上满是嗜血的渴望。
沈征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那双眼睛,却比冬夜的寒星还要冰冷。
“开胃菜吃完了。”
“现在,开始打扫战场。”
他走到李云龙面前,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山坳的喧嚣都瞬间静止。
“传我命令!”
“全团,化整为零!”
“以营为单位,自由攻击!”
“我要你们像一群饿狼,死死地咬住这帮撤退的鬼子!”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语气,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不求全歼,只求杀伤!”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埋一颗雷,换一个山头!”
“我要让冈村宁次知道,从我的地盘上撤退,比进攻,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我要让他们每一步回家的路,都用同伴的尸体来铺!”
“是!”
李云龙猛地挺直腰杆,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他看向沈征的眼神,已经不再是欣赏。
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这才是战争!
这才是他李云龙梦寐以求的战争!
“弟兄们!”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重机枪,对着所有战士咆哮。
“关门,放狗!”
“不!是放老子!”
“给老子咬死这帮狗娘养的!”
……
与此同时。
晋绥军,358团指挥部。
楚云飞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
日军三个师团的铁壁合围,在他看来,新一团必死无疑。
可这几天传回的情报,却让他越来越看不懂。
日军的推进,竟被硬生生拖住,寸步难行!
“报告!”
一名情报参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的表情。
“团座!刚刚截获日军第一军明码电文!”
“冈村宁次……下令全线撤退了!”
“什么?!”
楚云飞猛地转身,一把夺过电文。
“全线撤退……这……这怎么可能?!”
他身边的方立功也凑了过来,看完电文,整个人都僵住了。
“团座,冈村宁次疯了吗?优势在我,他为什么要撤退?”
楚云飞没有说话。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在飞速运转。
地雷阵……诱敌深入……
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从他脑海中闪过!
他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飞快地划着!
当他将那条被斩断的日军后勤线画出来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手中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好……好一个沈征!”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
“我以为他趁火打劫,是个唯利是图的枭雄……”
“现在我才知道,他不是在打劫,他是在下一盘惊天大棋!”
“我们所有人,包括冈村宁次,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方立功看着楚云飞失魂落魄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团座,还有一件事……”
“我们安插在后勤基地的内线回报……”
“此次截断日军后勤线的突袭战中,新一团动用了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凶猛火力……”
“据描述,正是我们上次……‘赠予’他们的,那二十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十门82毫米迫击炮。”
楚云飞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苍白。
他以为,他送出那些武器,是在向一个未来的强者“下注”。
可现在他才明白。
他不是在下注。
他是被人算计着,亲手递出了那把,捅穿冈村宁次咽喉的……
致命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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