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山的硝烟尚未散尽。
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焦糊味，钻进鼻腔，辛辣又真实。
李云龙一只脚踩在鬼子温热的尸体上，手里拎着一杆缴获的三八大盖，另一只手正粗暴地撕开一个牛肉罐头。
他把半罐头牛肉囫囵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铁球，含糊不清地对着山下嘶吼。
“弟兄们！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打扫战场！”
“枪！炮！子弹！罐头！一样都不许给老子剩下！”
战士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张张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粹的狂喜。
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
把之前被鬼子“三光政策”憋在心里的那股恶气，连本带利地全都砸了出去！
赵刚站在临时指挥部前，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又望向远处正在被收敛的乡亲们的尸骨，目光黯然。
他走到沈征身边，声音发紧。
“我们赢了。”
“嗯，赢了。”
沈征的回答异常平静，他的视线越过欢腾的人群，投向了更遥远的山峦。
在他的系统三维地图上，代表日军的红色光点，正以一种恐慌且混乱的姿态，从晋西北的各个角落，朝着卧牛山的方向疯狂收缩、聚集。
而另一片区域，一个代表晋绥军358团的蓝色光点，却在此时，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
358团指挥部。
空气凝重得像一块生铁。
楚云飞背手立在地图前，已经整整一个小时，身形未动分毫。
他面前的地图上，日军的防线像一排排烧红的铁钉，死死扎在他的防区前沿，让他寸步难行。
“团座！”
一名参谋军官神色焦急地冲了进来，脚步踉跄。
“情报确认！我们当面之敌，日军独立混成第二旅团，正在大规模集结后撤！”
“什么？！”
指挥部里，所有军官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后撤？小鬼子疯了？他们刚修好的工事不要了？”
“方向呢？他们往哪儿撤？”
楚云飞缓缓转身，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报告团座！他们……他们像是潮水一样，全都涌向了苍云山方向！”
苍云山！
新一团！
沈征！
这三个词在楚云飞的脑海中瞬间引爆！
他猛地抬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沈征在卧牛山的那一仗，根本就不是一次简单的复仇反击！
那是一记狠辣到极致的穿心拳！
他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打烂了冈村宁次“囚笼政策”最坚固的一角，硬生生把冈村宁次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了自己身上！
日军现在就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红着眼睛只想去找捅伤它的那个人报仇雪耻，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一头已经饿了很久的猛虎！
“好一个沈征！”
楚云飞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震撼与钦佩的热流直冲头顶。
他原以为沈征是个“枭雄”。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将他看轻了！
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天生的战略家！
他不是在打一场仗，他是在用整个晋西北的日军，当做自己的棋子！
而现在，沈征亲手为他楚云飞，创造出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战机！
“团座，我们……”
“还等什么？！”
楚云飞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官，那眼神，像出鞘的利剑。
“冈村宁次以为他的棋盘上只有沈征一个对手，那我们就让他看看，他到底惹了多少不该惹的人！”
“传我命令！”
楚云飞的声音不容置喙，每个字都带着压抑许久的杀气。
“全团出击！”
“把我们丢掉的那些阵地，一寸！一寸地给我拿回来！”
“是！”
……
新一团指挥部。
一名狼牙队员将刚刚侦查到的情报，汇报给了沈征。
“报告团长！晋绥军358团，全线出击，正在猛攻日军防线！”
李云龙刚灌了一大口凉水，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啥玩意儿？楚云飞那小子也动手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地图前，盯着看了半天，一撇嘴。
“他娘的，这小子鼻子比狗都灵！”
“咱们这儿刚把鬼子打疼，他就凑上去捡现成的便宜了？”
“沈老弟，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不是明摆着抢咱们的功劳吗？”
赵刚也皱起了眉头，他的顾虑更深。
“团长，楚云飞在这个时候动手，时机确实巧妙。但是，他会不会是想坐收渔利，有什么别的图谋？”
沈征笑了笑，拿起一根树枝，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一道弧线。
“图谋？他当然有图谋。”
“他的图谋，就是收复失地，扩充地盘，在阎长官面前大涨脸面。”
“可这，跟我们有关系吗？”
沈征的目光转向李云龙和赵刚。
“鬼子现在就是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肥肉，我们咬一口，他楚云飞也上来咬一口，把这块肉分了，有什么不好？”
“他杀的鬼子，难道就不是鬼子了？”
“他多占一块地盘，鬼子就少一块地盘，我们喘气的空间，不就更大了吗？”
李云龙听得一愣一愣的，使劲挠了挠后脑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我这心里，就是有点不舒坦！”
“感觉像是自家辛辛苦苦种好的水灵白菜，让不知道哪来的猪给拱了！”
沈征被他这个粗俗的比喻逗笑了。
“老李，你想想。”
“现在的晋西北，就是一锅滚开的油。我就是要让楚云飞这条大鱼，也主动跳进来。”
“他闹得越欢，把水搅得越浑，冈村宁次那老鬼子就越头疼。”
“到时候，我们才好浑水摸鱼，干真正的大事！”
沈征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的战局。
李云龙似懂非懂，但他对沈征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
“行！你沈老弟说咋办就咋办！他楚云飞爱打就让他打去，老子接着喝酒吃肉！”
……
三天后。
358团指挥部。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整个指挥部都沉浸在亢奋的喜悦之中。
楚云飞指挥部队，趁日军兵力空虚，一举收复三座县城，歼敌上千，缴获无数。
这是358团自抗战以来，取得的最辉煌的战果。
庆功宴上，军官们轮流向楚云飞敬酒，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团座英明神武，运筹帷幄！”
“此战之后，我们358团当为晋绥军第一主力！”
楚云飞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夜深人静。
他独自一人回到指挥部，站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他看着地图上，代表358团的蓝色箭头，凌厉地向前推进，将代表日军的红色标记撕得粉碎。
在外人看来，这是他楚云飞的功劳。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这个所谓的“胜利者”，不过是一个跟在别人身后，捡拾战果的“渔翁”。
若非沈征在卧牛山，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吸引了日军几乎全部的火力。
若非新一团将日军打得丢盔弃甲，指挥系统彻底崩溃。
他楚云飞，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沈征送给他的那批重武器，他原本以为是烫手的山芋，是一份沉重的人情债。
现在他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人情。
那是沈征递给他的一把刀！
一把让他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捅向日本人的刀！
那个男人，连自己这个“对手”的反应，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这份心智，这份格局……
楚云飞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甚至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楚云飞此生自负，黄埔高材，无论学识还是谋略，在同辈中都难逢敌手。
却不想在这贫瘠荒凉的晋西北，竟然遇到了如此一个让他完全看不透的怪物。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指尖划过新一团的防区，又划过358团的防区。
两股力量，就像两条并行的巨龙，都在为了抗击日寇而浴血奋战。
可他们，却始终因为阵营不同，而彼此提防，彼此算计。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叛逆”的念头，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中破土而出。
这盘棋，或许不该只是你我各执黑白。
在抗日救亡这个更大的棋盘上，我们……是否能成为真正的“队友”？
楚云飞的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新一团”那三个字，久久无法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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