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冷白,映照着器皿剔透的轮廓,也映照着江叙毫无波澜的脸。
他刚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屏幕另一端是家族药业集团几位元老略带急切的脸。他们无法理解,为何这位年轻的继承人会将大量精力耗费在一所大学的基础实验课上,去“指导”一个看起来毫无天赋、平平无奇的历史系女生。
江叙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
他切断通讯,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实验台面上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脑海中浮现的,是时苒那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慌乱,怯懦,总是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地低垂,试图将自己缩进不存在的保护壳里。
这种反应,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他心生烦躁,却又无法真正对她狠厉到底。
他厌恶软弱,厌恶那种依附于他人评价、战战兢兢活着的姿态。
这种厌恶,根植于他那个看似光鲜,内里却同样窒息的“家”。
他的父母,与文件中描述的时苒父母,何其相似。
他们也是靠着自身努力,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成功者”。
然而,跨越阶层的艰辛并未赋予他们宽容,反而淬炼出一种更为苛刻的生存哲学。他们将对世界的不安全感,全数倾注在对独子江叙的掌控上。
“小叙,这次竞赛必须拿第一,江家的孩子不能输。”
“不要和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玩,他们会拖累你。”
“你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未来的依靠,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记忆中,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被无数个“必须”、“不能”、“应该”填满。
每一次考试,每一次比赛,每一次公开露面,都不仅仅是他的个人行为,而是承载着父母沉甸甸的期望和他们未曾明说的、对自身价值不确定的焦虑。
他们爱他吗?或许是爱的,但这份爱混杂了太多的条件、攀比和将他视为自身价值延伸的物化。
他曾激烈地反抗过,用冷硬的言语,用疏离的态度,用远超同龄人的成就来宣告独立。
他成功了,如今的他早已脱离父母的掌控,甚至反过来,家族事业需要仰仗他的能力。父母对他,也从过去的强制命令,变成了如今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与倚重。
他赢了,却也留下了一片情感的废墟。他厌恶父母那种将自身价值寄托于子女表现的行为,厌恶他们用“爱”包装的控制欲。他筑起了高高的心墙,用冷漠和疏离将自己武装起来,拒绝任何形式的情感绑架。
所以,当他最初注意到时苒时,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小心翼翼的卑微感,那种害怕被人注视、极力降低存在感的姿态,几乎瞬间就触动了他内心最反感的神经。他几乎能透过她,看到父母口中那个“必须完美”的、被无形枷锁束缚着的年幼的自己。那种软弱,是他拼尽全力想要摆脱和碾碎的。
他最初接近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和某种隐秘的报复心理。
(题外话,没想到吧,学长是自己找上门的)
他想看看,这样一个看似一捏即碎的灵魂,在他的“特别关注”下,会露出怎样狼狈的模样。
他将她拎到讲台上,刻意制造她的失误,享受着她因他而慌乱无措的反应,这让他有种掌控一切的、扭曲的快感。
这仿佛是在对过去那个被束缚的、无力反抗的幼年自己,进行一场迟来的审判和征服。
然而,事情渐渐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他看到了她的窘迫,却也看到了她即使害怕,仍会硬着头皮完成他布置的任务;看到了她理科基础的薄弱,却也看到了她在历史文献中沉浸时,眼中偶尔闪过的、与他面对精妙实验数据时相似的专注光芒;看到了她对他的畏惧,却也看到了她收到那个星空猫玩偶时,眼中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惊喜。
那种惊喜,和他童年时考了第一,父母脸上流露出的、“看,我们的投资有了回报”的欣慰,截然不同。
他开始意识到,时苒的“软弱”之下,藏着一种坚韧的求生本能。
她不像他的父母,试图通过控制他人来获取安全感。
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一个让她感到不安的世界里,努力地、安静地活下去。她缩回自己的壳里,并非为了攻击或控制谁,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那点微小的、不被理解的天地。
这份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坚硬外壳下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他讨厌父母,是因为他们的爱带着枷锁和条件。
而他可以理解时苒,是因为她的“退缩”,是一种无声的、对类似枷锁的抵抗。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场无形战争中的幸存者,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存策略——他选择变得强大冷酷,以掌控外界;她选择变得渺小透明,以规避伤害。
所以,当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时苒父母突然到访,并在街头对她进行那般羞辱和拖拽时,一种罕见的、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他。那画面,与他记忆中某些不愉快的碎片重叠,让他感同身受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践踏尊严的刺痛。
他甚至比得知陆屿喑的存在,或是沈彦、瑞恩等人的觊觎时,更加不悦。
那些人,至少是“外人”,是摆在明面上的竞争对手。
而时苒父母带来的,是源自血脉的、难以挣脱的窒息感,是他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以爱为名”的伤害。
他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正在经历他曾经历或厌恶的对待。
这种理解,并未让他变得温柔,反而加深了他的执念。
他不能容忍他看中的人,被如此粗鲁地对待,尤其是被这种他最为鄙夷的方式。这仿佛是在否定他自身挣脱那种环境的努力和价值。
他要将她从那种泥沼中剥离出来,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只有在他的规则里,在他的掌控下,她才能按照他设定的轨迹“安全”地存在。他会给她奖励,给她庇护,让她习惯他的给予,最终……再也无法离开他构建的世界。
这既是占有,也是一种扭曲的、他尚未完全自知的救赎——通过“拯救”她,来彻底告别那个曾经同样被束缚的、软弱的自己。
江叙走到窗边,俯瞰着京都沉沉的夜色。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他眼底的深邃。
他理解她的恐惧,她的社恐,她面对父母时的无力。正因为理解,他才更要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他捻了捻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在玩偶店,握住她微凉小手时的触感,以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与她平凡外表不符的干净气息。
“时苒……”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理解,并不意味着放手。恰恰相反,这让他更加确信,只有他,才是那个能真正“拥有”她,并让她摆脱过往阴影的人。至于其他人,无论是阳光开朗的陆屿喑,还是温文尔雅的沈彦,抑或是那个漂亮得碍眼的瑞恩·温特斯……
他们都不配。
只有他,江叙,洞悉了她所有不堪的根源,并且,有能力将她重塑。
这场他单方面宣布的“战争”,远未结束。而他,永远是那个最有耐心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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