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四点十五分,电话准时响起。时苒已经提前溜到了出版社顶楼那个几乎没人用的晾晒阳台,这里安静,信号好,还能看到远处模糊的公园绿意。
“陈总。”
她接起电话,声音比平时稍快,带着点藏不住的急切。
“嗯。”
陈南希的声音传来,背景是车辆行驶的轻微噪音,大概在车上。
“问题。”
还是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时苒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问题听起来“专业”一点:
“是关于……嗯,‘特定干系人’的情绪管理和激励问题。”
她用了陈南希教她的术语,
“这个干系人,他……他原本的性格核心优势是积极、外向、有感染力,能提供很高的情绪价值和……嗯,‘项目’的初始动力。”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晾衣绳:
“但是,因为前期‘项目’遭遇了重大挫折和外部攻击,他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不仅失去了部分关键‘资源’(比如记忆、健康),心理上也背负了很沉重的负担,比如……愧疚感,还有因为身份变化产生的自我价值感贬低。”
陈南希那边只有平稳的呼吸声,示意她在听。
“现在‘项目’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新阶段,他也在‘项目组’里。
但我发现,他那种核心优势被严重压抑了。他变得很沉默,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做错什么,或者说错什么。
虽然依旧完成他分内的‘支持工作’,甚至做得很好,但……总感觉他并不快乐,背着很重的东西。”
时苒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真实的困扰和心疼,
“我试过一些方法,比如分享一些轻松的日常,创造一些小的、积极的共同体验,肯定他的付出,还有……嗯,一些适当的肢体接触表达安慰。”
她说得有些含糊,脸颊微热,但相信陈南希能理解。
“但是效果好像……有限。他会有反应,会笑,会放松一点点,但那种沉重感,那种……阳光被遮住的感觉,还是去不掉。
我该怎么……才能让他真的放下一点负担?至少,在我面前,能稍微像以前那样……轻松一点?”
她最后几乎是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了。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比处理陈驰野的炸毛或应对洛伦佐的凝视更让她无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车辆平稳行驶的噪音。陈南希似乎在思考,或者只是等她说完整。
“首先,明确一点,”
陈南希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丝,
“你描述的这种‘负担’,源于他认知中自己对你造成的‘伤害’或‘拖累’,以及由此产生的强烈亏欠感和低自尊。这不是普通的情绪低落,而是基于事实(至少在他认知中是事实)的深层心理枷锁。”
时苒的心沉了沉。
她知道,所以更难受。
“你之前的方法,属于正向激励和情感安抚,方向没错,但力度可能不足以撬动他自我构建的‘惩罚机制’。”
陈南希分析道,
“对他来说,你的‘好’,你的‘安慰’,甚至你的‘需要’,可能反而会加重他的负担——‘我害她这么惨,她还对我这么好,我更加不配’。”
时苒愣住了,她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那……那怎么办?难道我对他不好吗?”她声音有点慌。
“不是不对他好。”
陈南希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很轻微,几乎像是错觉,
“而是需要改变‘好’的方式和重点。减少刻意的‘哄’和‘安慰’,那会不断提醒他你们之间处于一种‘你需要弥补他’的不对等关系。”
“那要怎么做?”
时苒急切地问,身体不自觉地靠向冰冷的墙壁。
“尝试‘正常化’和‘需求化’。”
陈南希给出两个词,
“第一,正常化相处。减少那些特意为了让他开心而设计的环节。就像……你和其他同事相处一样,有开心的事分享,有不爽的事吐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直接说。
让他感觉,他在你这里的‘角色’,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小心对待的‘伤员’,更是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甚至可以反过来被你‘麻烦’的普通对象。”
时苒若有所思。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需求化’。”陈南希继续道,
“给他一些具体的、你能真正受益的、且只有他(或他比较擅长)能做的小任务。不是‘为了让你感觉好受点所以找你帮忙’,而是‘这件事我需要你,非你不可’。”
“比如呢?”时苒追问。
“比如,”
陈南希似乎在举例,
“你不是在出版社工作吗?如果他历史或文学方面有积累,可以请他帮你初步筛选一些稿件方向,或者核实某个冷僻资料。
如果他有其他技能,比如电脑、摄影,也可以请他帮你处理一些工作中的实际问题。关键是,这件事要真实,要有一定的门槛,让他感觉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是被你‘需要’和‘认可’的,而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陆屿喑’而得到的怜悯。”
时苒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个角度……她从来没想过!她总是想着怎么对他好,怎么补偿他,却忘了,陆屿喑本质上是一个骄傲的、有能力的人,他需要的可能不是呵护,而是重新找回自己的价值和“被需要”的感觉。
“但是……”
她又有点犹豫,
“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在利用他?或者给他增加负担?”
“所以任务要‘小’,要‘具体’,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并且在他完成后,给予明确、真诚的成果反馈和感谢。
重点是传达:‘你帮我解决了实际问题,你很厉害,谢谢。’而不是:‘谢谢你愿意帮我,你真不容易。’” 陈南希解释道,“前者肯定能力,后者强调处境。他要的是前者。”
时苒感觉自己脑子里的迷雾被拨开了一大片。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把他从一个‘被照顾的情绪负担者’,逐渐拉回到一个‘有能力的问题解决者’的位置上。用实际的、平等的协作,慢慢稀释掉那些过度沉重的情感债务?”
“……总结得不错。”
陈南希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类似赞许的意味,
“本质上,是在帮他重建在你这里的‘功能性身份’和‘平等地位感知’。当他认为自己对你‘有用’,而不仅仅是‘有愧’时,那种沉重的负担感才会真正松动。”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个过程会很慢,需要耐心。而且,他自身的心理创伤可能比你想的更深,必要时可能需要专业干预。但这至少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
“嗯!我懂了!谢谢南希哥!”
时苒的声音重新充满了活力,带着豁然开朗的感激,
“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看到关键了!我回去就试试看!”
她甚至开始脑子飞快转动,想着陆屿喑擅长什么……他法律系的,逻辑和文书应该不错?或者,他以前篮球打得好,体力也好,能不能……哎呀,不能太刻意,要自然。
听着电话那头明显轻快起来,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声音,陈南希的目光从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上收回。
他能想象出她此刻眼睛发亮、认真盘算的样子。为了那个叫陆屿喑的小子……她倒是真上心。
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情绪,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滑过心间。太快,太模糊,以至于他还没捕捉到,就已经消散在他惯常的理性壁垒之后。
他将其归类为对“教学案例”取得进展的……正常反馈。
“还有别的问题吗?”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
“啊,暂时没有了!这次真的帮大忙了!”时苒连忙说,“南希哥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嗯。”陈南希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光线暗了下来。他靠在后座,没有立刻下车。手指在平滑的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哄男孩子开心?
他想起时苒描述那个陆屿喑时,语气里那份藏不住的温柔和担忧。她为了那个人,在认真地学习“管理”,学习“激励”,现在甚至在学习“心理疏导”。
陈南希推了推眼镜,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抿。
那个陆屿喑,何德何能。
这个念头闪过得突兀而尖锐,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随即,他皱了皱眉,将其归因为对“案例”中资源错配(在他看来,时苒的精力是宝贵资源)的一种不认同。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前襟,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表情,推门下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迅速淹没了刚才那通电话留下的、所有不属于“陈总”的细微痕迹。
只有他走向电梯时,比平时略显沉滞的脚步,和镜片后那双比往常更深邃几分的眼眸,泄露了某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通关于“如何哄另一个男人”的咨询所悄然搅动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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