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倩那张写满震惊和茫然的脸，在乔卫东脑海中定格了足足三秒钟，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带着一丝罕见的狼狈和巨大的困惑，转身几乎是“逃”出了卧室。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失去了来时的从容和节奏，显得有些凌乱。
乔卫东站在原地，甚至能听到她在外间客厅有些气急败坏地对英子喊：“英子！快点吃早饭！要迟到了！” 声音里还带着没完全平复的惊愕。
卧室门被她出去时顺手带得“砰”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乔卫东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因为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而“咚咚”狂跳的声音。
他缓缓走到书桌前，手指划过那份被宋倩拍在桌上的、密密麻麻的《乔英子高二下学期学习及课外辅导时间安排表（修订版V3）》。冰冷的纸张触感，却仿佛能灼伤指尖。
“不良资产……债转股谈判……”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扯动，最终化作一个混合着畅快、后怕和极度兴奋的笑容。
“爽！”他忍不住挥了一下拳头，低声吼了出来。
这种感觉，比他前世在股市里抓到一个涨停板还要刺激！这是一种打破枷锁、挑战权威、重新掌握话语权的快感！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一次试探性反击，虽然宋倩明显是被这超乎理解的“金融黑话”给砸懵了，而非被说服，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开端！
这证明了他乔卫东（基金经理版本）的思维方式和话术，在这个看似格格不入的家庭环境里，并非毫无用武之地！甚至，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兴奋过后，理智迅速回笼。他知道，宋倩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
短暂的懵逼之后，她肯定会反应过来，然后带着更猛烈的火力卷土重来。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而且，他现在的处境依旧微妙。
身份是替代了原主，但记忆融合不完全，很多关系、很多过往都不清楚，就像一个拿着半张地图闯入迷宫的人。
“必须尽快掌握更多信息，熟悉这个新世界的一切规则。”他暗自思忖。
同时，那股劫后余生、以及初战告捷（哪怕只是嘴炮胜利）带来的亢奋，也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需要庆祝！为新生！为这“开局王炸”的硬件设施！也为刚才那漂亮（自认为）的反击！
怎么庆祝？
前世作为压力巨大的基金经理，他偶尔也会去高级酒吧喝一杯，在迷离的灯光和酒精的麻醉下，暂时忘却K线图的起伏和业绩的压力。那里是他熟悉的、属于成年人的放纵场所。
对，就去酒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变得无比强烈。他需要确认，这个世界的酒吧和他前世的是否一样，他需要在一个相对熟悉的环境里，重新找到那种掌控感和……优越感。
属于穿越者、属于“先知”、属于手握巨额“资产”者的优越感。
他看了一眼手机，电量已经充到可以开机的程度。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需要输入密码。
指纹？他尝试了一下，顺利解锁。还好，生物信息跟着身体走。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手机界面，各种熟悉的App，微信图标上显示着几十条未读消息。他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先打开了手机银行App。
当他看到账户余额那一长串零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八位数！活期存款就有八位数！
这还不算那些理财账户、股票账户（他粗略看了一眼，持仓市值同样惊人）以及这栋豪宅的价值！
“妈的……真是血赚……”他喃喃自语，一种巨大的踏实感和豪气涌上心头。钱不是万能的，但钱能带来的底气和选择权，是经历过贫穷和绝望的人最渴望的。
他退出银行App，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就是“宋倩”，后面跟着红色的“99+”未读消息。他懒得点开，不用看都知道是各种质问、安排和数落。
下面还有“英子”、“方圆”、“童文洁？”（这个名字让他目光停顿了一下，感觉有点熟悉，但记忆模糊）、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生意伙伴或者狐朋狗友的聊天。
他快速翻看了一下原主昨天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试图找出“夜不归宿”的线索。
记录有些凌乱，有和方圆的插科打诨，有和一个备注“王总”的人约酒，最后一条发出的信息是昨晚十点多，在一个叫“夜色斑斓”的高级酒吧定位。
“看来，昨晚的‘战场’就是这里了。”乔卫东眯起眼睛。他决定，就去这里“故地重游”，既是庆祝，也算是……调查？
他走进衣帽间，看着满柜子的名牌服饰，精心挑选了一套看起来低调但质感极佳的深灰色休闲西装，内搭一件纯黑t恤，脚上一双软底乐福鞋。
没有打领带，刻意营造出一种随性又不失格调的感觉。
他从表柜里选了一块百达翡丽的鹦鹉螺，腕间沉甸甸的触感，进一步强化了他的底气和……扮演欲。
对着镜子里那个成熟、英俊、眉眼间带着一丝陌生又熟悉的风霜感的男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露出一抹属于成功人士的、带着点疏离和自信的微笑。
“不错，这皮囊，‘估值’很高。”他满意地点点头。
没有跟还在外面气鼓鼓的宋倩打招呼，他知道现在碰面绝对是火星撞地球。
乔卫东拿着手机和车钥匙，悄无声息地从侧门溜出了这座豪华却压抑的“宫殿”。
地库里停着几辆车，他根据记忆和钥匙，找到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欧陆Gt。
流畅的线条，哑光黑的车漆，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啧，品味不错。”他坐进驾驶室，真皮座椅包裹感极佳，车内弥漫着新车特有的味道和淡淡的香氛。
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地库里回荡，带来一种力量感。
他设定好“夜色斑斓”酒吧的导航，车子缓缓驶出地库，汇入了午后的车流。
阳光透过全景天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听着车内高级音响流淌出的舒缓爵士乐，乔卫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小时前，他还在天台吹着冷风，准备结束生命。几小时后，他开着豪车，奔赴高级酒吧，去庆祝“新生”。
这人生的戏剧性，让他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
“夜色斑斓”酒吧位于市中心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
乔卫东乘坐需要刷卡才能启动的专属电梯直达。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醇厚酒香、咖啡豆香气、雪茄烟叶以及昂贵香水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与其说是酒吧，这里更像是一个高级私人会所。
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以暖黄色和幽蓝色为主基调，勾勒出空间的轮廓。
深色的胡桃木墙面，丝绒沙发卡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仿佛将整座城市的繁华都踩在脚下。
背景音乐是节奏感不强但很有韵味的电子音乐，音量恰到好处，既营造了氛围，又不影响客人低声交谈。
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训练有素地迎上来，态度恭敬而不谄媚：“先生晚上好，有预定吗？”
乔卫东扫了一眼环境，心里迅速给出评估：定位高端，客群精准（看起来都是些商务人士、金领和富二代），私密性好，装修和氛围营造属于一流水平。嗯，算是个“优质标的”。
“没有预定，给我找个靠窗的位置。”乔卫东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常客般的随意。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侍者微微躬身，引着他走向一个视野极佳的卡座。
落座后，乔卫东没有立刻点单，而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丝绒沙发靠背上，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扫过整个酒吧。
舞池里，几个年轻男女在扭动身体，脸上带着放纵和迷醉；卡座里，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低声谈笑，或暧昧调情；吧台边，独自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人，默默品着杯中物。
这一切，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场景，这氛围。陌生的是……他现在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态在观察。
在他的眼里：
那些在舞池里疯狂扭动的年轻人——“荷尔蒙驱动型消费，情绪价值需求旺盛，但‘流动性’太差（指除了消耗精力时间，缺乏实际产出），风险高（易引发冲突或健康问题），收益不明（除了短暂的快感）。”
那些在卡座里谈生意的。
“社交成本高，时间利用率低，信息不对称严重，合作成功率存疑。”
那些在吧台边买醉的。
“情绪化管理资产，试图用酒精对冲生活风险，策略低级，长期来看‘净值’持续亏损。”
他内心那个冷静、甚至有些冷酷的金融佬灵魂，在不自觉地用他熟悉的模型和术语，解构着这个声色场所的一切。
仿佛他不是来消费和放松的，而是来考察一个……投资回报率极低、风险系数却不错的……“非标资产”领域。
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谬感和优越感，油然而生。
“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酒保拿着酒单，恭敬地递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内心评估。
乔卫东接过制作精美的皮质酒单，扫了一眼上面的价格。
比他前世常去的酒吧还要贵上百分之三十左右。但他现在账户里的数字，让他对价格完全失去了敏感度。
他没有看那些花里胡哨的鸡尾酒，直接翻到威士忌那一页，点了一支年份不错的麦卡伦单一麦芽威士忌。
“加冰吗？先生。”
“不，纯饮。”乔卫东摆摆手。他喜欢感受烈酒最原始、最醇厚的风味，就像他喜欢直面最残酷的市场真相。
酒很快送了上来。晶莹的琥珀色酒液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浓郁的果干、香草和橡木的复合香气。
他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凑近闻了闻，感受那复杂而迷人的气息。
然后，他轻轻抿了一口。酒液顺滑地滑过舌尖，带来一丝甜感，随即是辛辣和丰富的层次感在口腔中爆开，最后留下悠长而温暖的余韵。
“嗯，品质不错，‘基本面’很扎实。”他微微点头，像是在评价一支走势稳健的蓝筹股。
他靠在沙发上，一边小口品着价格不菲的威士忌，一边继续观察着周围，享受着这种用上帝视角审视众生的感觉。
酒精微微刺激着神经，让他因为穿越和应对宋倩而紧绷的弦慢慢松弛下来。
这就是金钱和“先知”视角带来的底气吗？真是……令人着迷。
就在这时，酒保过来为他添水，顺便询问是否还需要其他服务。
乔卫东看着酒保年轻而略带青涩的脸，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内心那股想要彰显不同的冲动，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与杯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对着酒保，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带着明显居高临下和调侃的语气说道：
“你们这儿的‘估值’太高，但今天，我允许你们‘溢价’。”
酒保显然没听懂这突如其来的“金融术语”，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无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乔卫东看着他这副样子，仿佛看到了早上被他一句“债转股”砸懵的宋倩，心里那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属于穿越者的优越感，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让尴尬的酒保离开。
独自品尝着美酒，俯瞰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乔卫东志得意满。
这第一次的“放肆”，感觉……真不赖。
他沉浸在一种掌控全局的错觉中，却没有注意到，在酒吧另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一个身影正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抽动，显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而那个身影，在融合的混乱记忆里，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对应名字，童文洁。
一场新的、意想不到的“风险”，正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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