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能压迫神经。
青铜道标内部,能量几近枯竭的嗡鸣已然消失,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远处,那片被“冻结”的免疫大军如同镶嵌在漆黑画布上的扭曲冰雕,环绕着半虚化的巨大星骸,构成一幅诡异而静止的宇宙坟场图景。
灵汐月的指尖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深切的无力与负罪。“守门人……”她再次喃喃,这个词此刻重若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们被动地成为了一个陌生文明存亡的第一道,也可能是最后一道防线。而这防线,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沈砚星靠坐在冰冷的壁板上,面色苍白如纸,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剧痛如钢针般刺戳着他的脑海。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同绝境中的孤狼,死死盯着那片停滞的死亡浪潮。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超越疲惫,超越痛苦,试图从这近乎无解的僵局中,抠出一线生机。
“它们并非‘停滞’,”沈砚星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而是在‘校验’。”
“校验?”灵汐月看向他。
“嗯。”沈砚星微微点头,目光未曾移开,“归墟的免疫系统,规则严苛而绝对。那块残骸被标记大半,异常信号却突然消失。这不符合‘清除活跃异常’的标准流程,但也未达到‘确认异常已消除’的判定条件。它们陷入了逻辑循环:目标既‘存在’又‘不活跃’,既被‘标记’又无‘源信号’……它们在反复校验这个矛盾的状态,直到内部规则达成新的共识,或者……”
“或者有新的、优先级更高的异常信号出现,打破这个循环。”灵汐月接口道,心猛地一沉。那个未知文明的坐标,就是最大的变量。
“正是。”沈砚星深吸一口气,“我们刚才的干扰,只是给那新坐标打上了一个‘可疑’的标签,暂时降低了它的优先级。但这个标签有效期是多久?未知。那个文明自身是否会散发出更强的、无法被归墟背景噪声掩盖的波动?未知。甚至我们所在的这块道标残骸,是否还会产生新的变数?亦是未知。”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道德经》的智慧与眼前冰冷的现实激烈碰撞。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深知什么是强大,却安守雌柔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溪涧。甘愿做天下的溪涧,永恒的德性就不会离失,回复到婴儿般单纯的状态。
此刻,他们不能妄动,不能显露任何“雄强”的迹象,必须如“天下溪”般低调、容纳、忍耐。但他们要守护的,却是一个婴儿般毫无防备的世界。
这种“守雌”并非软弱,而是极致智慧下的战略忍耐,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凶险博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死寂是唯一的旋律,压迫着两人的理智极限。
突然——
毫无征兆地,远处那静止的免疫体浪潮最核心处,几个环绕着星骸的免疫体,它们那透明的躯体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如同电路脉络般的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速度极快,若非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但沈砚星和灵汐月几乎同时捕捉到了这一异动!
两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校验……有结果了?”灵汐月声音发紧。
沈砚星没有回答,只是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他感觉到,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程序化、更加不容置疑的“扫描”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以那块巨大星骸为中心,极其缓慢地扩散开来!
这不是攻击,而是更深层次的“感知确认”!
它们的逻辑似乎即将达成新的共识!一旦共识达成,它们对“可疑”信号的容忍度将会急剧下降,那个被标记的文明坐标,很可能被重新判定为必须清除的“绝对异常”!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进入了更加倒计时的阶段!
在归墟的绝对规则体系中,它们没有自我意识,没有善恶观念,只有被赋予的绝对指令:检测、标记、清除一切“异常”。
“异常”即是对“无”的背叛,是对归墟寂静的亵渎。
那块巨大的星桥残骸,已被标记67.41%。其结构蕴含的能量与物质信息,本属于需优先清除的高价值异常体。然而,其主动散发的“异常波动”却在峰值时突然消失,仅残留已被标记的“异常状态”。
逻辑冲突产生。
规则一:清除一切已标记异常。
规则二:优先清除活跃异常源。
规则三:对状态不明异常体进行深度校验。
规则三被触发。
校验程序运行中……分析残留标记……扫描周边空域比对背景噪声……检索是否有次级或隐藏异常源……
在此期间,所有单元进入低功耗待命状态,维持对主要目标的包围锁定。
然而,校验过程中,检测到一次极微弱的、来源方向偏离的异常空间褶皱信号。信号特征显示其与已知背景噪声存在0.003%的偏差率。
偏差率低于立即响应阈值(0.01%),但高于环境浮动上限(0.001%)。该信号被标记为“可疑”,暂存入待处理队列,优先级低于对主要目标的校验。
校验持续进行……单元内部规则进行高速演算……
试图解析主要目标“异常波动消失”与“异常状态残留”的矛盾。
演算遇到阻碍。矛盾无法在现有规则框架内得到完美调和。
需要启动更高层级的逻辑判定……
判定方向一:认定目标异常已因未知原因“自我沉默”,按规则一,继续清除其残留状态。
判定方向二:认定目标异常波动消失为“伪装”或“陷阱”,按规则二,提升警戒级别,并扩大扫描范围,搜寻潜在异常源。
判定方向三:认定当前情况为新型未定义异常,需上传至更深层网络请求指令……
逻辑单元产生细微分歧,演算微光闪烁。
最终,倾向性开始向判定方向二倾斜。
因为“沉默”不符合绝大多数异常体的行为模式,“伪装”或“陷阱”的可能性统计权重上升。
基于此倾向,新一轮、更敏锐的深层扫描开始启动,优先聚焦主要目标,但同时……那被标记为“可疑”的、偏离方向的微弱信号,在新的扫描参数下,其潜在威胁等级的评估系数,正在悄然提升。
清除程序的耐心,正在耗尽。
“它们在倾向于认定这是‘陷阱’!”沈砚星从那股冰冷的扫描意念中,捕捉到了极其危险的信号转变,“它们要扩大扫描范围,提升敏感度了!”
一旦扫描范围扩大,敏感度提升,他们之前施加的那点微弱干扰,很可能瞬间就会被识破!那个未知文明散发的、无比鲜明的“存在”波动,将如同黑暗中的明月,再也无法隐藏!
“怎么办?道标已经没有力量再干扰了!”灵汐月急道,绝望开始蔓延。
沈砚星目光死死盯着那片免疫体,尤其是它们核心处偶尔闪烁的、进行着高速逻辑演算的微光。
他的大脑在燃烧。
风险对冲……风险对冲……
既然无法完全消除风险,那就必须引入新的、可控的风险,来制衡那不可控的、毁灭性的风险!
用小的混乱,去对抗大的秩序?用新的“异常”,去干扰旧的“逻辑”?
但哪里还有“异常”?!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四周,扫过这片冰冷的青铜道标残骸,扫过远处那些漂浮的、更小的星桥碎片……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道标控制核心的某个黯淡的区域——那里是之前接收并放大求救信号的接口,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最初那个求救者的……生命信息特征频率!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汐月!”沈砚星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嘶哑,“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饵’!”
“什么?”
“不是掩盖,不是干扰!是‘伪造’一个全新的、更近的、更‘活跃’的异常源!就在我们附近!用我们道标残骸本身!”
“你疯了?!这会让我们立刻被清除!”灵汐月骇然。
“不!是‘虚假’的活跃!”沈砚星语速极快,“用道标最后残存的能量,不,甚至不需要能量,利用它本身的结构共鸣!模拟出那个求救者的生命频率,但进行扭曲、放大,制造出一种‘异常生命信号正在道标残骸内部孕育’的假象!”
“这……”灵汐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心脏狂跳。
“免疫体的逻辑基于规则和优先级!一个新出现的、近在咫尺的、正在‘孕育’的异常源,其‘活跃度’和‘威胁性’在它们的判定中,优先级会非常高!尤其当它们开始倾向于认为原有目标是‘陷阱’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更直接的‘异常’,会瞬间吸引它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可这频率源自那个求救者……”
“所以它‘真实’!足以以假乱真!但我们只模拟其生命波动特征,不包含任何坐标信息,让它看起来就像是这块残骸自身‘诞生’的怪异生命体!”沈砚星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这是风险!极大的风险!我们可能会引火烧身!但这也是对冲!用这个小的、我们一定程度上能掌控节奏的‘风险’,去对冲那个大的、一旦爆发就无法收拾的、毁灭一个文明的风险!”
“用我们自身为饵,再次强行修改它们的清除优先级!”灵汐月明白了,这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或许只是“置之死地而求一线生机”!
“然也!”沈砚星咬牙,“‘祸兮福之所倚’,危机亦是转机!这是我们唯一能主动为那个陌生文明做的事了!也是我们身为‘守门人’,必须承担的‘风险’!”
没有时间犹豫。
灵汐月重重点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将手再次按在道标核心上,与沈砚星的精神力融为一体。
他们不再试图抽取能量,而是极其精妙地引导着道标残骸本身的物理结构,以其为共鸣腔,将那一丝残留的、微弱的生命频率信息注入其中,并进行着沈砚星所说的扭曲与放大——模拟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越来越强的生命孕育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在物理层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归墟免疫体那感知“异常存在”的规则层面,这无异于在死寂的黑暗中,突然点亮了一盏闪烁的、越来越亮的红灯!
而且,这盏灯,就亮在它们眼皮子底下!亮在那块它们正在校验的巨大星骸附近!
几乎在这“虚假生命信号”出现的下一秒——
远处那庞大的免疫体浪潮,核心处所有的逻辑微光骤然停止了闪烁!
那股扩散开的、深层的扫描意念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猛地收缩!
然后,所有的、所有的免疫体,那没有面孔的“头部”,在同一瞬间,猛地、精准无比地。
“转向”了青铜道标所在的方向!
冰冷的“注意力”,如同亿万根针,瞬间聚焦于沈砚星和灵汐月以及他们身下这块残骸之上!
无声的惊雷,终于炸响。
星骸之门尚未洞开,而他们,已将自己献祭于门前。
以自身为饵,引祸水近身。
福祸相生,于此极致的险棋中,能否争得那一线生机,为无辜者守住那扇门?
对冲的代价,已然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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