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沈砚星看着远处那停滞的、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免疫大军，再想想那惊鸿一瞥间看到的、充满生机却毫无防备的陌生星域，嘴角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冰冷彻骨的苦涩。
成功了。他以“歙张之道”成功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异常锚点”，暂时“冻结”了归墟的免疫反应，将必死之局硬生生拖入了僵局。青铜道标和欲界天暂时安全了。
可这成功的代价，却可能是一个完全无关的、繁荣文明的骤然终结。
以毒攻毒，引祸水而御之，终究难免波及无辜。这“风险对冲”之路，每一步，都果然踏在道德的刀刃之上，鲜血淋漓。
那短暂出现的空间褶皱已然平复，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沈砚星和灵汐月都知道，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已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们的感知。那是一个科技水平或许不及巅峰时期人类、但生命气息无比旺盛的星域，星辰间流淌着安宁与繁荣的波动，与归墟的死寂形成惨烈对比。
“他们……完全不知道……”灵汐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星眸中充满了后怕与负罪感。他们刚刚差点就成了另一个文明灭绝的间接导火索。
“那块残骸内部的空间稳定装置残余……能量泄漏是意外，但波动……”沈砚星快速冷静下来，思维在极端压力下再次高速运转，“那一下空间褶皱的闪现，其产生的微弱时空涟漪，会不会……已经被它们感知到？”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静止的免疫体大军。
它们此刻仍被“逻辑停滞”所困，环绕着半虚化的巨大残骸，如同无数透明的、凝固的墓碑。
但归墟的免疫系统绝非如此简单。它们对“异常”和“存在”的感知是绝对的。一个全新的、未被标记过的、充满“存在”波动的星域坐标，哪怕只是瞬间的泄露，对于这些清除程序而言，都可能是无法抗拒的新鲜指令源！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灵汐月急切道，“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沈砚星最坏的猜想——
远处那静止的免疫体浪潮中，最外围的几只形体最为凝练的免疫体，它们那光滑的“表面”忽然泛起一阵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接收到了某种极其微弱但性质迥异的新信号。
它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面向”的角度。
不再是完全聚焦于眼前的巨大残骸诱饵。
而是微微偏向了……方才那空间褶皱一闪而逝的虚空方向！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角度偏移，但落在沈砚星和灵汐月眼中，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它们的逻辑停滞正在被打破！或者说，更高优先级的“异常”信号正在被识别和排序！那个未知文明星域散发的、无遮无拦的“存在”波动，即使只泄露过来一丝，也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新的火把，开始吸引这些死亡使者的注意！
“不好！”沈砚星瞳孔骤缩。
一旦有一只免疫体彻底转向，确认了那新坐标的“异常”性质，整个停滞的免疫大军都会像闻到新猎物的狼群，瞬间被激活，朝着那未知文明扑去！
到那时，一切将无法挽回！
“道标还能动吗？！哪怕一丝力量！”沈砚星猛地看向灵汐月，语气急促如疾风。
灵汐月立刻感知身下的青铜道标，脸色苍白：“核心几近枯竭，刚才的放大和篡改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但，或许……还能挤出一丝干扰波动……”
“一丝就够了！”沈砚星眼中闪过决绝，“不能掩盖那个新坐标，我们做不到！但我们可以‘污染’它！”
“污染？”
“用道标最后的力量，模拟出最强的‘归墟同质’波动，覆盖向那片区域——不是掩盖那文明的存在，而是让那瞬间泄露坐标的点，在免疫体的感知中，变得‘模糊’、‘可疑’，甚至像是‘归墟本身产生的背景噪声’！”
这是赌博！赌免疫体的逻辑判断中，对“疑似归墟自身噪声”的优先级，低于对“已标记大半的明确异常（残骸诱饵）”和“清晰崭新异常（文明坐标）”的优先级！
他们要给那新坐标打上一个“疑似无效信号”的标签，拖延免疫体对其的确认过程！
就在最前方那几只免疫体偏移的角度越来越大，即将彻底锁定新坐标的刹那——沈砚星与灵汐月精神力高度合一，榨取出青铜道标核心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凝聚成一道极其微弱、但性质极度接近归墟死寂本源的“同质化”干扰波纹，精准地射向方才空间褶皱出现的位置！
这道波纹没有任何攻击性，它只是模拟归墟的“无”，如同在那一小片区域刷上了一层透明的、死亡的“油漆”。
效果立竿见影！
那几只即将确认坐标的免疫体，动作再次猛地一滞！它们那简单的感知中，那个刚刚浮现的、充满诱惑力的“新鲜异常信号”，突然变得“浑浊”起来，信号特征变得与周围归墟环境的背景噪声高度相似，难以分辨。
它们再次陷入了困惑，在那半虚化的残骸诱饵和这个突然变得“可疑”的新信号源之间，产生了逻辑判断的冲突。
它们的转向停止了，甚至微微回调了一些角度，重新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回了那块已被标记的巨大残骸上。
危机……暂时延缓了。
沈砚星和灵汐月几乎能听到彼此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冷汗早已湿透衣背。
他们成功了，又一次。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沉重的窒息感。
他们只是拖延了时间。
那个未知文明依旧像黑暗中熟睡的婴儿，对窗外徘徊的饿狼一无所知。而饿狼的注意力，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一点新的刺激——也许是文明自身的一次大规模能量活动，也许是归墟下一次偶然的空间波动——而再次被吸引过去。
青铜道标已真正油尽灯枯，连一丝干扰波动都再也发不出了。
他们坐在绝对的寂静里，守着一片危险的僵局，和一个遥远而脆弱的无辜文明。
“我们……成了他们的‘守门人’？”灵汐月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丝荒谬和无力。
沈砚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片停滞的免疫大军和其后方深邃的黑暗。
以风险对冲风险，引灾厄对抗灾厄。
福祸相生，因果循环。
他们暂时保住了欲界天，却可能亲手为另一个世界带去了灭顶之灾。
这扇“门”，他们能守住多久？这道德的枷锁，他们又该如何承受？
归墟无声，仿佛亘古如此，冷漠地吞噬着一切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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