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行军，玄虎军沿着偏僻小路，已深入河东腹地。地势逐渐抬升，山峦渐多，距离此行的目的地——霍邑，仅剩一两日的路程。全军上下都明白，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气氛在肃杀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这日傍晚，大军在一处背风的山谷扎营。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李晏与墨尘凝重的面庞。
“先生，”李晏指着铺在简易木桌上的地图，手指点在霍邑的位置，“最迟后日，便能抵达霍邑城下。李世民，还有他麾下的精兵强将，就在眼前了。”
墨尘捻须沉吟片刻，缓声道：“寨主所虑，老夫明白。李唐势大，秦王李世民更是雄才大略，麾下人才济济。我玄虎军虽骁勇，但毕竟是客军初至，欲与之盟，而非附庸，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至关重要。”
“正是此理。”李晏目光锐利，“合作须有本钱，尊重源于实力。我们不能悄无声息地前去汇合，须得让李世民清楚看到，我玄虎军是能助他破敌的强援，而非仰他鼻息的附庸。先生以为，该如何展现这份‘实力’？”
墨尘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示之以威，不如示之以整，示之以能。我军抵达霍邑时，军容需鼎盛，甲胄鲜明，令行禁止，让唐军一眼便知是百战精锐，此为其一。其二，抵达之后，不必急于求见，可先择地扎营，构筑工事，井然有序，显我自持之力。其三，亦是关键——待秦王召见或我军请见时，寨主与诸位将军，当不卑不亢，言谈举止间，既要表达联盟诚意，亦要坚守我建制独立、指挥自主之原则。尤其是我军特有之军械，如元戎弩、铁浮屠，乃至震天雷等，可在适当时机，稍露锋芒，令其知我有所恃，而非徒具虚名。”
李晏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先生所言，深合我意。盟友之位，不是求来的，是打出来、也是‘亮’出来的。我们要让李世民明白，与我玄虎军结盟，是如虎添翼，而非施舍收容。这第一面，至关重要。”
“此外，”墨尘补充道，“过山风的哨探营需加倍警惕，霍邑附近情况复杂，既有宋老生的守军，亦有李世民的唐军，需防误会，亦需防有心人挑拨。”
两人正商议间，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帐帘被无声掀起，萧影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般悄然出现。
“寨主，墨尘先生。”她微微一礼，声音清冷，“有新的发现。”
“讲。”李晏放下手中的炭笔，神情专注。
“并非截获了实物。”萧影开门见山，“是‘影’卫安插在附近‘黑水集’的眼线，用信鸽传回的口信。黑水集是河东郡东南一个三教九流混杂的暗市，消息灵通。”
李晏和墨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重视。暗市的消息，往往比官方渠道更真实、更诡谲。
“口信说，约莫五日前，有一支从洛阳方向来的小商队抵达黑水集，规模不大，但护卫精悍，不似寻常商旅。他们暗中在打听一支‘装备奇特、战力强悍、自东南方向而来’的军队动向，描述与我军特征颇为吻合。出价甚高，只要大致去向和规模。”萧影语速平稳，却字字惊心，“牵线搭桥的，是集里一个专做消息买卖的掮客，人称‘鬼手张’。”
“鬼手张？”墨尘捻须沉吟，“此人名号，老夫略有耳闻，是此地有名的地头蛇，消息确实灵通，但认钱不认人。”
“正是。”萧影点头，“我们的眼线设法接近了鬼手张的一个心腹，灌醉后套出些零碎信息。据那心腹说，鬼手张醉酒后曾炫耀，这次的主顾来头极大，是‘洛阳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派来的，还隐约提到什么‘王爷’、‘车骑府’之类的字眼。那心腹还提到，商队头领身上带着一块奇怪的木牌，他偶然瞥见，上面好像刻着‘鬼’字头的凶兽。”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王爷”、“车骑府”、刻有凶兽的木牌……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几块碎片，骤然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轮廓。墨尘捻须的手指顿住，眉头紧锁。李晏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缓缓坐直了身体。
萧影适时补充道，声音冰冷如铁：“那心腹描述的凶兽木牌形制，与当年袭击我萧家的黑衣人首领所持信物，有八分相似。而‘王爷’、‘车骑府’，在洛阳，能同时符合这两个称谓，且有权势做出此等事的，最大可能，便是郑王王世充麾下执掌车骑将军府的族弟——王仁则。”
“王仁则……”李晏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目光扫过墨尘，最后落在萧影脸上，“看来，这位王世充的族弟，不仅可能与你萧家血案有关，如今，更是将手伸到了河东，盯上我们了。”
墨尘沉声接口，印证了李晏的判断：“王仁则执掌车骑府，麾下细作密探无数。他派人前来，绝不仅仅是打探消息。提及‘霍邑’、‘早作准备’，其心叵测，恐怕存了借刀杀人、或在我军关键时分掣肘的歹毒心思！”
李晏微微颔首，眼中寒光凝聚，但语气却异常冷静：“新仇旧恨，暂且记下。眼下会师霍邑，方为第一要务。传令下去，明日哨探范围再向外延伸十里，尤其注意不明身份的探子。萧影，让你的人盯紧黑水集，但切勿打草惊蛇。”
“明白。”
“此外，”萧影继续汇报，将话题拉回当前军务，“根据各方零散信息拼凑，李世民将军所部唐军主力，应已兵临霍邑城下。预计最迟明日，我军前出哨探，便可能与唐军游骑相遇。”
这个消息，冲淡了方才的凝重气氛。终于要见到正主了。
“终于要到了。”李晏目光灼灼，看向帐外沉沉的夜色，“传令下去，明日全军戒备，哨探前出三十里。一旦发现唐军游骑，立刻示警，不得擅自冲突！我们要让李世民看看，我玄虎军，是何等的雄师！”
“是！”萧影领命，身影悄然退入阴影之中，前去安排。
帐内，李晏与墨尘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波澜起伏。前路，强敌环伺，暗箭难防，但玄虎军的锋芒，已无法遮掩。霍邑城下，将是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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