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中,烛火跳跃,将霍昭、赵破奴以及仍在微微颤抖的张氏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晃动如同几人此刻的心绪。
霍昭手中那方沾染着暗褐血痕的丝绢,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逐字逐句,再次仔细阅读血书上的内容,每一个扭曲的血字,都像是云娘濒死前绝望的呐喊与泣诉。
血书清晰地揭示了当年那场发生在匈奴王庭深处、不为人知的悲剧:云娘本是关中一清白人家女儿,因边境战乱被匈奴游骑掳掠至草原,因其容貌秀美、又通文墨,被左谷蠡王看中,收入帐中。
起初,她也曾有过短暂的安稳,但很快便因出身和得宠,引来了以当时大阏氏(伊稚斜单于之母)为首的其他妃嫔的强烈嫉妒和排挤。
阿月的降生,本是喜事,却成了灾难的开端。
婴儿那双在特定光线下会隐约闪过一丝异样光泽的眼眸,被大阏氏勾结的王庭巫祝抓住大做文章,诬陷为“狼神降下的不祥之兆”,宣称此女“身负诅咒”,“若留于王庭,必将克死血亲,引致部族衰亡”。
血书中,云娘痛苦地写道,左谷蠡王起初并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甚至一度想要保护她们母女。
但大阏氏势力庞大,其背后代表着单于嫡系和众多保守贵族的利益,他们不断施压,煽动部落民众的恐惧。
最终,在维护部落稳定和承受巨大压力的权衡下,左谷蠡王妥协了,默许了大阏氏和巫祝提出的、将女婴弃于狼神谷“以平息神怒”的残酷决定……
“……妾身苦苦哀求,以头抢地,血染王帐前……然王爷虽面露不忍,终究……终究未能违逆大势……他们强行将我的月儿夺走……那枚我贴身珍藏、刻有家传云纹与狼月图腾的玉珏,是我唯一能塞进她襁褓的东西……祈求狼神看在这信物的份上,能有一丝怜悯……”
看到这里,霍昭的目光猛地转向自己随身携带的、阿月那枚玉珏的拓印图样!
那上面的云纹与狼月交织的图案,原来蕴含着如此深沉的母爱与绝望的祈求!
血书最后,是云娘自知难逃毒手,在生命最后时刻,咬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写下的对女儿的祝福、对左谷蠡王懦弱的复杂情感(“非不爱女,实难抗命”),以及恳求未来知晓此事之人,能告知阿月真相,并希望女儿“莫要过于怨恨其父”……
女奴血泪,宫廷倾轧,弃婴真相,在这方小小的丝绢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触目惊心!
“将军……云娘她……她写下这个之后不久,就……就被大阏氏的人秘密处死了……”
张氏泣不成声,“奴婢记得当年当年看到这个,吓得几夜没睡好……一直藏在身边,不敢示人……”
霍昭紧紧攥着血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一直知道阿月身世坎坷,却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血淋淋的阴谋与迫害!
乌维单于和左贤王刻意隐瞒了当年大阏氏主导的倾轧,只强调“弃婴”的结果,甚至伪造信件塑造左谷蠡王的“慈父”形象,其用心何其歹毒!
他们是想利用阿月可能对生父存有的、哪怕一丝的幻想,来离间她和汉朝的关系!
“张姑姑,”霍昭的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显得有些低沉,“你今日送来此物,功莫大焉!不仅救了阿月,更揭露了匈奴的险恶用心!此间之事,绝不可再对第三人言!你且先在府中安心住下,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张氏连连叩首。
霍昭让赵破奴安排张氏去休息,自己则独自留在密室中,对着那方血书和玉珏拓印,久久不语。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但也……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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