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郊猎苑,演武结束后的清理场地。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如同战场尚未干涸的血色,映照着散去的烟尘。
一名风雷骑的什长,在收拾器械时,于一片被马蹄践踏过的草丛深处,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用鞣制上好的牛皮缝制的小囊,半掩在泥土里,若非阳光偶然照到皮囊上的金属扣环反光,极易被忽略。
他捡起来,入手颇有分量,不似寻常兵士遗落的杂物。
打开一看,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枚造型奇特、透着古朴蛮荒气息的青铜令牌,令牌边缘磨损自然,显然有些年头,上面刻着狰狞的狼头图案,以及一些他看不懂的、弯弯曲曲的匈奴文字。
令牌旁边,还有一小卷质地细腻、边缘却故意做旧的羊皮纸。
什长虽不认得全部匈奴文,但那栩栩如生、充满压迫感的狼头图案是匈奴王庭的象征,他却隐约知道。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心知不妙,不敢怠慢,立刻将东西上交给了自己的直属上官,最终层层呈递,到了副将赵破奴的手中。
赵破奴拿着那枚冰凉的、仿佛带着漠北风沙气息的青铜令牌和那卷羊皮纸,粗犷的面容上,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跟随霍昭多年,血水里趟过,尸山里爬出,深知匈奴诡计多端,手段阴狠。
这令牌做工精细,纹路深邃,绝非普通部落所能拥有,透着一股王庭器物的厚重感。
而那羊皮纸上的字迹,虽然潦草,刻意扭曲,但某些笔画的起承转合,间架结构……与他偶尔在将军府书房外瞥见的、阿月姑娘练习汉字时那尚显稚嫩却自有风骨的笔触,竟有几分诡异的、挥之不去的相似感!尤其是其中几个字的转折和收笔,那种独特的力道……纸卷上的内容,经由随军懂匈奴文的文书谨慎翻译后,更是让赵破奴心头巨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用匈奴文写着一句没头没尾、却更显意味深长的话:“安好,勿念,时机未至。” 落款是一个模糊的、却刻意勾勒出的月牙状标记。
东西出现在风雷骑刚刚演练过的、戒备森严的核心区域,这本身就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
结合近来长安城内关于阿月“匈奴王女”身份的流言甚嚣尘上,以及这纸上笔迹那微妙的、如同鬼影般缠绕的“相似感”和含义暧昧、引人遐想的语句,还有这显然属于匈奴高层的、绝非轻易可得令牌……赵破奴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了冰窖。
他握着令牌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有人栽赃陷害,意图构陷将军与阿月姑娘。
但,是谁?手段竟如此精准狠辣,直指要害?这令牌和纸卷出现的时机、地点,都拿捏得如此歹毒,恰好选在演练之后,人员混杂,难以追查之时。
难道……真的与阿月姑娘有关?她毕竟身上流着匈奴王族的血……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带着毒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思绪,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阿月平日清澈的眼神,想起她在战场上与将军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赤诚,实在不愿相信。
可这证据,却又如此“确凿”地摆在眼前。
赵破奴对霍昭绝对忠诚,可昭日月;对阿月也并无恶感,甚至内心深处颇为欣赏她的勇武和那份不染尘埃的单纯。
但正因如此,他更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已迫在眉睫。如果这真是针对将军的一个巨大阴谋,那他必须第一时间告知将军,早做防范,撕开这黑暗中的罗网。
可万一……万一这其中真有他无法洞察、将军亦不知情的隐情呢?直接上报,会不会立刻将阿月姑娘推入万劫不复之境,甚至给将军带来灭顶之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帝那双猜忌阴冷的眼睛。
思虑再三,如同在油锅中煎熬。最终,忠于职守和对霍昭安危的极致担忧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沉重都压下去,将令牌和羊皮纸紧紧攥在手心,沉声对亲兵下令:“备马,回府!此事,在我禀报将军之前,严禁外传,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必须立刻返回霍府,将此事私下禀报霍昭,由将军自行明断。
这突如其来的“信物”,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引爆的惊雷,不仅让赵破奴心乱如麻,疑云丛生,也预示着一条更加凶险的激流,即将在长安这座繁华帝都的核心,汹涌袭来。内部审查的阴霾,已如实质般沉重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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