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舞醒时,窗外的暴风雪已然停歇。冬阳苍白,透过凝结着冰晶的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清冷的光影。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将世界装点成一片银装素裹的寂静国度,只有风吹过雪原的呜咽声,证明着昨夜那场狂暴的痕迹。
她发现自己起晚了。晴的位置早已空着。匆匆换上厚实的冬衣,推开房门,一股清冽凛冽、混杂着冰雪碎屑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里空无一人。东方舞裹紧了衣襟,走到玄关,推开厚重的木门。
屋外的景象让她微微驻足。
晨曦的光芒在无垠的雪地上跳跃,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就在这一片耀眼的银白背景之上,两道身影正在高空激烈地缠斗着!
晴的身影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摇摇晃晃,极不稳定。她背后展开的、由血脉之力鼓动而成的青鸾之翼(巨大、华丽、泛着青色流光)此刻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在猛烈变幻的气流中显得有些笨拙碍事,仿佛被无形的巨手不断撕扯、推搡,让她在空中难以维持稳定的姿态。
“太慢了!调整!”易风清冷的声音穿透凛冽的寒风,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感。他悬停在稍高一些的位置,身形稳如山岳,灰发在风中飞扬,手中并未持剑,仅是双手虚引,一道道狂暴尖锐、肉眼可见的青白色风刃便撕裂空气,从刁钻的角度向着晴激射而去!
“别、别强人所难啊,易风!”晴的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带着明显的急促和力不从心,“乱流…乱流太多了!翅膀转不过来!”
她并非不想利用自己的武器——那由背脊翎羽转化、能自由操纵的飞羽逆刃(逆羽)。然而,今日这狂暴的气流本就让她自顾不暇,逆羽一离体,就如同卷入激流的脆弱蝴蝶,瞬间被风裹挟着偏离轨道,与她失去稳定的联系,完全无法发挥应有的杀伤力,反倒成了飞舞的障碍。
就在这时,站在屋前雪地里安静观战的何凌,以及刚刚走出房门的东方舞,都同时听到了易风的再次催促:
“敌人不会等你稳住身体!破绽只会越来越大!”
东方舞清澈的灰白瞳眸瞬间锁定了晴在风中翻飞的、难以控制的巨大羽翼。电光火石间,一个策略在她脑中成形。
她没有出声提醒——在如此高速、狂暴的对战中,声音根本传不上去,反而可能干扰晴的判断。她只是抬起右手,食指竖起,在自己左肩胛骨的位置,用指尖迅速而有力地点了一下。
下方观战的何凌,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过东方舞这个细微的动作,空洞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微光。
高空中的晴,正处于又一次被风刃逼得手忙脚乱的狼狈姿态中。她眼角余光本能地瞥向地面——那是寻求依靠的本能。就在那一刹,她看到了风雪中站立的二姐东方舞,还有那个清晰无比的点向左肩的动作!
点左肩…折翼!
这是凤凰族在紧急格斗或特定训练中,用于自身血脉操控的一种隐晦指令,意味着极端操作——放弃对称稳定,主动“折断”一侧羽翼的血脉支撑,进行高风险的单翼操控甚至短时间完全解除羽翼形态!
晴的瞳孔猛然收缩!瞬间理解了指令的含义。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涌上心头!她知道这个操作极度危险,尤其在如此高空和狂暴乱流中,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但既然要做,就不能有丝毫犹豫!不计后果,才能抓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几乎在理解指令的同时,下一个易风的进攻已经到来!
一道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能切断空间的巨型青色风刃,带着凄厉的呼啸,自下而上斜斩向晴下盘,封死了她所有下坠躲避的空间!
就是现在!
晴眼中爆发出玉石俱焚般的光芒!不再试图与乱流对抗稳固双翼,而是集中全部心神,体内血脉之力如同洪水般猛然逆冲左翼的流转节点!
“嗡!”
在她左侧背上,那华丽壮观的青鸾之翼光影瞬间熄灭,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剪断!只留下右侧孤零零、剧烈晃动的翅膀!
这突如其来的单翼形态让晴的平衡瞬间崩溃!但她要的就是这种失控!
在风刃即将及体的瞬间,失去左翼支撑的身体被狂暴气流猛地向斜下方甩了出去——恰恰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惊险地避过了那道致命的斩击!
她的身体打着旋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急速向下坠落!
“赌对了间隙!”地面上的东方舞心念急转。
易风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晴的这种应对,绝非她自己能想出的战术。
就在易风因她这反常动作而有瞬间调整姿态的空隙,下坠的晴借着惯性在风场中的摆荡,如同完成了一次不可能的加速变向!她在离易风还有十米左右时,几乎是以头下脚上的俯冲姿态,同时发动了体内的血脉之力!
血脉重燃,双翼再临!
消失的左翼和剧烈晃动的右翼同时爆发出更为炽烈的青焰!双翼齐展,如同一支离弦的、燃烧着青色火焰的箭矢,在失重与引力双重加持下,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撕裂寒风,直扑易风的正面门面!
如此极速下扑,距离又近,易风若要完全避开,必然姿态大乱。而他持剑的右手正位于身体右侧,想横剑格挡已经来不及!
“哼!”易风冷哼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并未选择后退闪避,那有损“陪练者”的格调。只见他右手手腕倏然一抖,一直只是用风刃作战的他,此刻手中光华凝聚,一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流淌着淡金与银白光芒的细长能量剑瞬间成型。他手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向上一挑!剑尖并未指向晴的本体,而是精准地削向她直刺过来的、燃烧着青焰的翅尖轨迹!
这一剑若是削实,晴的双翼尖端必然受创不轻!强健的凤凰之翼虽能再生,但痛苦是实打实的!
俯冲中的晴看着那急速放大的、森寒致命的剑锋轨迹直指自己最脆弱的翼尖,瞳孔中瞬间映满了寒光!
电光火石间,脑中再次闪过东方舞的那个动作——折翼!
要的就是这份决绝!
“收!”晴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体内的血脉之力如同被无形的闸门猛地切断!她竟在俯冲的最后一刻,顶着巨大的惯性和风险,主动完全闭合了背后双翼的血脉流动!
唰!
那对燃烧着、给她带来惊人冲刺速度的青鸾双翼,在触及易风上挑剑锋的前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前一秒还是疾冲的青焰凤凰,下一秒骤然变成了一个失却羽翼的、只凭着惯性向下坠落的少女!但正是这瞬间的消失,让她完全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剑斩切!
而她的身体,依旧带着下冲之势!
失去了双翼的拖拽和阻力,她的速度反而更快!在易风因剑势落空而略微失衡调整的瞬间(他上挑的剑劈在了空处),晴那蜷缩着的身体,如同脱膛的炮弹般,突破了最后一米的距离,“咚”地一声闷响!
她的右手食指,不算重,却异常清晰地、稳稳地点在了易风左肩的衣料之上。
风雪似乎都为之一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晴的身体在重力作用下迅速下落,但下落前她已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易风垂眸,看着自己左肩衣服上那点被指尖点过的、微不足道的褶皱痕迹。然后又抬眼,看着下方那个正狼狈地在积雪里调整姿势、似乎自己也有些发懵的少女。
他周身的锐气和风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手中那柄光芒闪耀的能量剑悄然瓦解,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中。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缓缓地勾起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是混合着惊讶、赞赏甚至一丝…无奈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秒,随即清冷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寒风,传遍雪原:
“今日对练…到此为止。”
地面上,刚刚爬出雪窝、拍打着身上积雪的晴,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得像璀璨的星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她做到了!以如此惊险的方式!她竟然真的碰到了易风!
而站在门廊下的东方舞,悄然收回了所有心绪,灰白色的眸子静静地映照着雪地上那两个身影,一抹微不可察的安心的暖意,融化在她眼底的冰雪深处。
何凌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天空那最终定格的交锋点,雪花无声地落在她漆黑的发上、肩上。她什么也没说,但那空寂的眸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或者只是雪光反射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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