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魔盒在易风的镇压和虚空那声蕴含复杂情感的长叹后,终于归于死寂。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吸收了所有声音,也敛去了方才那种种惊心动魄的试探与交锋带来的动荡。
客厅内短暂的沉默被晴急促的呼吸打破。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混杂着对母亲的心疼和对自己冲动泄密的悔恨。她抬起头看向易风,嘴唇嚅嗫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责:“师父…我…对不起…我……”
一只温暖而沉稳的大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带着令人心安的力度和温度。易风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如同拂过初生鸟儿的羽毛。他低下头,那双深邃的暗金色眼瞳注视着晴,里面没有责备,只有沉淀后的平静和如山岳般的可靠。
“不必道歉,晴。”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定海的神针,“这点情报,还不足以撼动这半片天的分量。”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似乎越过晴的肩膀,投向了窗外被窗帘完全遮蔽的天空方向,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绝对掌控力:“更动不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放心吧。”
这句“半片天”,仿佛暗指他那“终日”执掌者的身份与责任,也像是对整个局势发展仍在掌握中的宣告,瞬间抚平了晴内心的波澜和惶恐。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将那份自责强压下去。
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过来,戳了戳晴的脸颊。是潘多拉。
她不知何时已经从刚才那副揭露惊天秘密的严肃状态切换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点劫后余生的调皮和对后续发展的小小期待。
“好啦好啦,翻篇翻篇!” 潘多拉摆摆手,努力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沉重粒子,刻意将话题拉回主线:“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调查你们老妈东方昭的事儿,查到哪一步了?” 她金色的眼睛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之前说方向指向‘彼岸’?那里……可是个鬼地方,信息流混乱得像被虚空啃过一样!”
提到母亲的调查,晴的情绪稳定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探究者的专注:“是的,潘多拉将军。目前能整合起来的所有信息碎片,最终的指向都汇聚到了‘彼岸’……那里像是有一个巨大的信息黑洞,把所有相关的痕迹都吸进去了,线索到了边缘就断了,无从追踪。” 晴的语气带着一丝挫败,“我们甚至连它具体在时空上的哪个坐标节点都无法精确定位……”
潘多拉闻言,先是摸了摸下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世妙计般,双眼一亮!她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兴奋地看向易风:“诶?!说到彼岸,找何凌姐啊!她可是‘死亡’!彼岸不就跟她家门口差不多嘛!问问她有没有捷径或者后门钥匙呗!” 那语气,好像找到了一条通天大捷径。
易风却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让房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问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那几个字有些难以出口:
“她说她不知道。”
“不知道?”
潘多拉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凝固在那里,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嘴巴微微张开,重复着这个答案。金眸之中,刚才那股跳脱和兴奋的光像是被瞬间掐灭,只剩下一片震惊的余烬,和在那余烬之下飞快燃烧起来的凝重疑虑。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后显得沉闷而遥远。
潘多拉死死地盯着易风的眼睛,仿佛想从他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挖掘出那个答案背后更深的海啸。她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在无声地咀嚼着“不知道”这三个字。
慢慢地,她那总是带着三分慵懒、三分迷糊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极度困惑、难以置信和某种……近乎恐惧的明悟表情。
“呃……呵……”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气音,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她的眼神开始闪烁,在易风的视线和她自己的脚尖之间快速地、混乱地移动着。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花边的褶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房间里弥漫开一股沉重而令人不安的压力,那是潘多拉内心剧烈的思想风暴所带来的低气压。
终于,仿佛下定了某种赴死的决心!
潘多拉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困惑和犹豫都被一种近乎狂热的、不顾一切的勇气所取代!她没有再理会晴和舞迷惑的眼神,而是径直站起身,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唰”地一声,用力将那最后一丝缝隙的光线也彻底隔绝!厚厚的窗帘垂落,将整个客厅完全包裹在近乎封闭的暗影之中。
做完这一切,潘多拉才转过身,背靠着那隔绝内外的窗帘。她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仅存的室内光源,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地上,面容隐藏在逆光的阴影里,只有那双金色的瞳孔,像是吸收了周围所有微弱的光芒,灼灼地盯着沙发上的易风。
那眼神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怯懦、迷糊或玩闹!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洞悉规则本质、穿透亿万时光的冰冷理智和锋芒毕露的权威感!
她的声音不再清脆跳脱,而是低沉、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的空间里:
“易风……”
她连称呼都变了,不再是“易风大人”,甚至不是“公子”,而是如同质问一位同辈位格存在的直呼其名。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了解,‘太阳’的本质的?”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却又带着一针见血的穿透力!
易风被这跳跃性的问题和潘多拉此刻迥异的气质弄得微微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带着一丝回忆和感慨:
“自然是在……得到羲和师父‘太阳’概念的传承之时……”
易风想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阴影中,她向前踏出了一步。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娇小的轮廓,但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仿佛执掌着某个宇宙基石概念所带来的概念本身的威仪感,却庞大到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撑破!
她的金眸如同燃烧的星辰,燃烧着洞察一切规则真相的火焰,死死地锁住易风那双开始涌起惊涛骇浪的暗金色瞳孔!
“你师父将概念给你的瞬间之前,你知道‘太阳’是什么吗?!你知道那概念具体在物质层面、能量层面、规则层面意味着什么吗?它的衰变常数?它对物质转化的核心影响?它对灵魂光谱的敏感区间?它对空间拓扑结构造成的局部褶皱效应原理?!”
她语速飞快,抛出一连串精准到令人窒息的专业术语,如同无形的重锤!
“——你绝对不知道!你连皮毛都摸不到!”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逻辑链条:
“因为概念是你意志核心的一部分!是你力量存在的根基!”
“神,会不了解自己手中最本源、最强大的权柄吗?!”
“易风!你忘记了一个铁律——一个连最低等的执掌着‘水洼’概念的小水神都明白的道理:
‘神绝不会不了解自己的概念!否则,便不是概念的执掌者,而是概念的奴隶或傀儡!’”
“——这!是!铁!律!”
潘多拉的声音如同裁决的巨锤,每个字都带着砸碎认知的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金眸中的火焰几乎要将易风的理智都灼穿,那个被深埋在最核心、所有人都下意识回避的关键矛盾,被她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抛了出来:
“所以,何凌……”
“身为‘死亡’概念的唯一至高清源执掌者……”
“她告诉你……”
“……她对那执掌范围内、与‘死亡’几乎如同手心手背一般紧密纠缠的‘彼岸’—— 不知道???”
潘多拉的金眸如同冰冷的镜面,映照出易风脸上那平静面具下骤然崩裂的、清晰的裂痕!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掌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巨大的压力和震撼而发出轻微的“咔”声!
他终于……完全明白了潘多拉那番话背后的、那足以颠覆整个认知框架的恐怖指向!
何凌,没有不知道的可能!
她在说谎!
易风最敬爱、最信任的亲姐姐!
神族的十四执政之一,死亡的具现化存在……
对他说了谎!
易风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长久以来的某种认知堤坝!那是一种混合着被至亲之人背刺的巨大荒谬感、最深沉的疑惑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他猛地抬起手,手指有些神经质地、用力地掐住了自己额前的刘海,好像要凭借这个动作强行按住那即将失控的思维风暴!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迷茫和被背叛的痛苦:
“……但是……”
“为什么?”
“我的姐姐……为什么要和我说谎……”
那声音低不可闻,却又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荒谬。
看着易风此刻受到的巨大冲击,看着他眼中那份对至亲信任崩塌的痛苦和茫然,潘多拉脸上那令人心悸的、洞察者般冰冷锐利的气势稍稍收敛了一丝。一丝极其复杂、混合着感同身受和理解的光芒,在她金眸深处闪过。
她缓缓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与她平时娇憨人设截然不同的、某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和包容:
“也许……”
潘多拉的声音像是穿过漫长岁月的风,带着一种看透万物的苍凉与温柔:
“易风啊……”
“她的谎言里……
…藏着的是她那份,沉重到连整个生死界限都为之颤抖的……
…对你……
…最深的……
‘爱’啊。”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极其悠远,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窗帘,落在了那永恒静默的死亡餐桌旁,落在了那个独自背负着终极寂灭之名的、从不言语的女人身上。
“我的直觉告诉我……或许……”
潘多拉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易风身上,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涩:
“我其实……”
“能理解她。”
她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阐述一个颠扑不破的宇宙至理。
窗帘紧闭,昏暗的小屋内寂静无声。
只剩下易风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因为认知崩塌与被“爱”这个最柔软也最沉重之词击中而生出的痛苦吸气声。
那一声轻喘,如同亘古冰层碎裂时流出的第一道细流,带着刺骨的寒冷和无措的暖意。
潘多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冰层深处那颗同样被无形寒冰冻结了亿万年的心。
——她那句关于“爱”的叹息,不仅点穿了何凌深藏谎言中的本质,也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旋开了易风心头那扇被厚重盔甲封锁的门户。
门外,是姐姐无声背负的深海;门内,是他自己那份同样沉重、从未真正言明的……执守与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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