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柔和地洒在易风宅邸的门前。易风推开那扇熟悉的厚重木门，一股独特的、混合着清冷草木与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连日在凤凰山守夜的疲惫驱散了几分。
“倒是提醒我了……” 易风自语道，“还得带些‘静心凝神’的熏香过去……总是熬夜……心神确实需要调理一下。” 他想着那些有助于平复心绪的香料，盘算着放在哪个柜子里。
而东方舞，则在他推开门后，如同归巢的燕雀般，径直走向客厅中央那张黑檀木茶几。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向茶几下方——那个并不起眼的储物格。她缓缓蹲下身，指尖略带一丝颤抖地，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打开盒盖，那支流淌着幽蓝星河纹路的星空石笛，正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衬垫上，一尘不染，光泽温润，仿佛昨日才刚刚被主人细心擦拭呵护过。
看到它，东方舞的心湖瞬间波澜骤起！无数前世的记忆碎片——雷雨夜的烛光、拉钩的指尖、焚身的烈焰、那句绝望的“我恨你”——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扉。她小心翼翼地将石笛捧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将笛子凑近唇边，仿佛想再次吹响那首星陨之音，再次感受那份与易风灵魂共鸣的刹那——
“咔哒。”
就在这时，旁边卧室的门传来轻微的响动！
东方舞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本能地将石笛飞快地藏到了身后，然后迅速坐回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动作略显慌乱地开始沏茶，试图掩饰内心的悸动。
易风从卧室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思索的神情，似乎还在想着熏香的事。他看到东方舞已经坐在那里沏茶，微微一愣，随即很自然地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也好……” 他接过东方舞递来的、香气袅袅的热茶，语气温和，“不着急回去……先歇歇脚。”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清茶的香气在无声弥漫。
东方舞捧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坚定地看向易风，轻声问道：
“易风，我们头一次见面其实并不是在如今凤凰山的山脚下，对吗？”
“！”
易风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茶杯几乎脱手！他倏然抬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深藏的恐慌？
“你……”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想起来了？！”
东方舞看着他那几乎是瞬间流露出的自责与痛苦，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不忍与酸楚。她放下茶杯，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贴上了他微凉的侧脸。
“我不该那么伤害你的……” 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叹息，眼中充满了怜惜，“东方离用死亡强行留在了你的心里……”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苦涩：
“太卑鄙了……”
“不……” 易风猛地摇头，声音低沉而压抑，试图避开她的触碰，眼中是化不开的阴霾，“是我的错……”
“若是当初我能更早察觉到，你的……她的心意……”
“或许就不会，让你伤得那么深……”
“看着我。” 东方舞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坚定。她用双手轻轻捧住易风的脸，不容他闪躲，强迫他那双充满痛苦与自责的金眸，直视着自己清澈而勇敢的眼睛。
“伤到东方离的是她自己。”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如今也彻底明白了。”
“唯独自艾自怨，自我压抑，才会真正地消磨彼此的灵魂。”
“若是东方离能更早、更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内心和情愫……”
“至少不会留下无法挽回的遗憾……”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照亮一切阴霾：
“我可以接受惨烈的失败，坦荡的拒绝……”
“而不能接受将一切深埋心底，最终化作焚身的烈焰……”
“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仿佛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枷锁，“这次我还是有话……想对你说。”
易风看着她，看着这张与东方离一模一样、却焕发着截然不同神采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而勇敢的光芒。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与不忍。
他何德何能？他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神明，他疏离、他嘴硬、他有着神明的傲慢与局限……他怎配让如此美好的灵魂，一世又一世地为他执着，为他奋不顾身？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再看她。
东方舞看着他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挣扎与痛苦，心中微痛，却更加坚定了。她捧着他脸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柔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始讲述那个她准备了很久的比喻：
“从前有两只燕子……”
“在大雨中她们失去了方向，恍惚间坠落到了一家农户的房檐下……”
“农户好心为她们遮雨，并且细心为她们修复羽翼，直至她们能重新飞上天际……”
“其中一只燕子在恢复后毅然振翅，重回了广阔的天际……”
“而另一只却选择留了下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伤：
“可是，留下来的那只燕子总是苦于自己的羽毛不够靓丽，觉得配不上农户的恩情与善良……”
“始终不敢在温暖的屋檐下为自己筑一个巢……”
“所以农户总是鼓舞她重回天际，去看更美的风景……”
“但是在那只自卑的燕子眼里看来，那每一句鼓舞都像是残忍的逐客令……”
她的语气变得激动：
“不是所有的燕子都必须回归天际的！”
“有的燕子的天际，就是那矮小却温暖的屋檐啊！”
“直至另一只燕子归来并在屋檐下，快乐地筑了巢……”
“那只自卑的燕子终于彻底崩溃，她选择了飞进最猛烈的飓风之中……自裁……”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哽咽，但随即变得无比清晰而坚定：
“当另一只和她相似的燕子归来，听到了这个故事之后……”
“她轻声说道……”
“为何，不相信自己的羽毛才是飞向自己天际的关键？”
“为何，要怀疑自己值得被爱？”
故事讲完，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易风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沉默了许久，才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可是农户也觉得，自己的屋檐并没有好到值得两只燕子争抢……”
他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卑与对她们的珍视，不忍她们任何一方受伤。
东方舞听到他这话，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泪光，却无比明媚夺目：
“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俏皮与霸道，“这事……你说了不算！”
“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无法抑制地泛起动人的红晕，那股积压了两世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压抑！
“这次……燕子又回来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炽热而真诚，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所以我想告诉你……”
这句话，她用了整整两世的光阴，历经焚身之痛与涅盘重生，才能如此清晰、如此勇敢地，说出口——
“易风，我爱你。”
易风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拒绝！他不能！他不配！他已经有了晴！他不能同时辜负两个如此美好的灵魂！
然而，他刚有所动作，东方舞就用力地捧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逃避！
“不要着急拒绝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却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你和我妹妹晴已经在一起了...”
“我希望你在所有的危机都过去之后……”
“再重新认真地选一次！”
“是我……还是晴……”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带着一种惊人的包容与勇气，说出了那个甚至有些“惊世骇俗”的选项：
“或者……为我……在你的心里腾出一块地方……”
“让我住进去……和晴一起！”
她的脸羞红得如同晚霞，语气却异常认真：
“只要你选择为我腾出一块地方……”
“我会去尝试说服晴！”
易风彻底怔住了。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勇敢得让他心疼，又豁达得让他震惊的少女。她不是在逼迫他立刻做出抉择，而是给了他时间，给了他一个前所未有的、充满包容性的可能选项。她甚至愿意去面对可能最艰难的部分——说服她的妹妹。
这不是出于愧疚的补偿，也不是卑微的乞求。这是一种历经涅盘后真正的成熟与强大——敢于表达，敢于争取，也敢于面对一切可能的结果。
他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期待，最终，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并非出于愧疚或敷衍，而是代表着一种真正的认可与尊重——认可她这份跨越生死的深情，尊重她这份勇敢和坦诚，也承诺会将她的话，她提出的可能性，真正纳入未来的考量之中。
“好。” 他轻声回应，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东方舞看着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无比璀璨的光彩，那是一种得偿所愿的释然，也是一种新征程开始的决心。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但她终于，亲手推开了那扇紧闭了两世的心门，无论门后是繁花似锦还是荆棘密布，她都将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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