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被王胖子“热情”地请进了公司。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里残留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他身上的研究服沾着灰土,袖口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高温燎过的焦痕——这一切都完美符合一个“幸运”逃生的研究员形象。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李慕白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和后怕,他接过王胖子递来的热水,双手微微发颤,“我当时……当时只觉得眼前一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一堆碎石头里,周围……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太可怕了……”
他叙述的经历与陈默提供的报告基本一致,细节丰富,情感真挚,挑不出任何毛病。
王胖子打着哈哈,一边安抚,一边用他那双被商海磨砺得毒辣的眼睛,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着对方。他本能地觉得这人有点“太干净”了,在这种惊天动地的事件里,连点皮都没擦破,运气好得有点邪门。
苏云晚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安静地观察着。她的生命感知告诉她,这个年轻人的生命力场平稳,甚至有些过于平稳,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抚平”了波动,缺乏正常人经历生死危机后应有的剧烈起伏。这很反常。
巫狰双臂抱胸,靠在墙边,眼神如同打量猎物般盯着李慕白。他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纯粹是武者直觉让他感到不舒服,这人身上有股子让他想一拳砸过去的“假”味儿。
韩铁则站在林玄身侧后方,努力学着老师的样子,沉静观察。他修为尚浅,看不出太多,但他能感觉到,当这个李研究员出现时,老师周身那浩瀚如星空的气息,似乎微微凝固了一瞬。
林玄坐在主位,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李慕白表演。
在他的“视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混沌星网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李慕白。那缠绕在对方灵魂深处的灰色标记,在星网的感知下,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可见。
这标记并非活物,更像是一个被精心设置的“程序”或者“道标”。它极其隐蔽,不主动散发任何能量波动,只是静静地潜伏着,似乎在记录,在观察,也可能……在等待某个激活的指令。
它没有夺舍,没有控制,只是像一个最高明的间谍,完美地伪装成了宿主灵魂的一部分。
“李研究员受惊了。”林玄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既然身体无碍,便是万幸。胖子,安排李研究员休息,压压惊。”
王胖子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起更热情的笑容:“对对对!李兄弟,这边请!我们这条件还行,你先好好歇着,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安神汤来!”
李慕白连忙起身,感激涕零地鞠躬:“谢谢!谢谢林先生!谢谢王总!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跟着王胖子离开会客室,姿态无可挑剔。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云晚才轻声开口:“他很不对劲。生命气息太平静了,像是被刻意梳理过。”
巫狰哼了一声:“假惺惺的,看着就来气!”
韩铁看向林玄,眼中带着询问。
林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眸中混沌星网流转。
“他身上,有一个‘标记’。”他直接点破,“来自对面。”
众人神色一凛。
“标记?定位?还是监视?”王胖子送人回来,刚好听到这句,脸色微变,“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林玄摇头,“杀了他,标记会消失,也会打草惊蛇。留着它,或许能反其道而行之。”
他心念微动,识海中一缕极其细微、融合了鸿蒙紫气“隐匿”特性与信息规则“伪装”能力的星网之力,如同最灵巧的织工,悄然延伸而出,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李慕白灵魂深处的那个灰色标记。
林玄没有试图去破坏或清除它。
他做的,是覆盖与伪装。
他以自身的星网之力,为那个标记加上了一层完美的“外壳”,让它反馈出去的信息,变成林玄想让它反馈的信息。同时,这也像是一根极其隐秘的线,一旦对方试图通过标记做些什么,这根线或许能反向追踪到一些痕迹。
这是一种极高层次的规则博弈。
做完这一切,林玄才淡淡道:“他暂时是‘安全’的。把他安排在普通客房,正常对待即可。胖子,找机会‘无意中’让他接触到一些我们愿意让他知道的信息。”
王胖子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懂了!林先生,您这是要玩一手将计就计,顺便喂点假情报?这个我在行!”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表面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暗地里却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警惕。
李慕白表现得就像一个惊魂初定、对救命恩人充满感激的普通学者。他谢绝了王胖子安排他回家的提议,表示想留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以报答救命之恩。他偶尔会在公共区域走动,对周教授实验室里那些不明觉厉的仪器露出好奇又敬畏的目光,也会向苏云晚请教一些关于生命能量基础理论的问题(苏云晚的回答自然是经过修饰的),甚至对韩铁的“体能训练”表示过惊叹。
他的一切言行都合乎逻辑,自然流畅。
但落在有心人眼里,他那些“不经意”间提出的问题,对那些敏感区域的“好奇”,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林玄则像个真正的钓鱼客,稳坐钓鱼台。
他不再闭关,每日或是点拨韩铁修行,或是与苏云晚探讨生命规则与寂灭之意的平衡,或是听周教授汇报对星网数据的最新分析,偶尔也会看巫狰打拳,指出其意志与气血融合的关键。
他看似悠闲,识海中的混沌星网却时刻监控着那个标记,以及通过星网感知到的、城市范围内其他细微的规则变动。
他注意到,自从李慕白到来后,城市里那些原本零星出现的、微弱的“认知扭曲”现象,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也更加……有针对性了。它们不再是无目的的混乱扩散,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压力测试,试探着这座城市的“秩序”防线,尤其是“东方玄科技”周边的反应。
对方,果然在通过李慕白这个“坐标”,调整着渗透策略。
这一日,黄昏。
韩铁刚刚结束与巫狰的对练(单方面挨揍),鼻青脸肿却眼神明亮地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小工作间,准备进行每日的金行导引术修炼。
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那块已经成为他本命感应物的金属片。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金属片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金属片猛地变得滚烫,表面的金属光泽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扭曲”与“错乱”意味的规则之力,毫无征兆地从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工作间!
工作台扭曲变形,工具漂浮而起,墙壁上出现如同孩童涂鸦般的混乱线条和符号!
韩铁首当其冲,只觉得脑海“嗡”的一声,无数杂乱无章的噪音和扭曲影像疯狂涌入,意识几乎要被撕碎!他体内的金行之炁瞬间失控,在经脉中乱窜,带来针扎般的剧痛!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抱头跪倒在地。
这突发的异常,能量强度并不算太高,但极其阴险刁钻,直接针对修行者最根本的灵觉与能量控制!
几乎在异常发生的同一时间!
客房内,正在“阅读”一份王胖子“不小心”遗落的、关于公司“未来业务规划”(半真半假)文件的李慕白,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灵魂深处的那个灰色标记,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他成功地将一枚微型的“规则炸弹”,伪装成了无害的金属灵炁,借助韩铁每日的修行习惯,送到了最合适的位置。
他在试探,也在……清除潜在威胁。这个年轻的弟子,成长速度似乎有点快了。
然而,他嘴角的弧度还未完全展开,便骤然僵住。
因为就在韩铁即将被那混乱规则吞噬意识的刹那——
一股浩瀚、威严、包容一切的意志,如同九天垂落的星河,瞬间降临在这小小的斗室!
是林玄!
他甚至没有现身。
只是隔着层层空间,动念间调动了混沌星网的力量!
那肆虐的混乱规则,在触及这股意志的瞬间,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那些扭曲的线条符号黯淡消失,漂浮的工具叮叮当落地,滚烫的金属片也恢复了冰凉。
韩铁只觉得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瞬间抚平了暴走的金行之炁,驱散了脑海中的杂音幻象。他虚脱般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心中充满了后怕。
林玄的意志冷冷地“扫”过客房的方向。
李慕白浑身一僵,仿佛被洪荒巨兽盯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灵魂深处的标记剧烈颤抖起来,传递出强烈的警告信号!
他暴露了?!
不,不可能!他的伪装是天衣无缝的!
那是……警告?
林玄没有揭穿他,甚至没有多余的举动。
只是这精准到极致、轻描淡写便化解了他精心布局的反击,以及那隔空而来的、冰冷的警告意味,比任何直接的 confrontation 都更让李慕白(或者说,操控他的存在)感到心惊。
“棋局,才刚刚开始。”
林玄的意念,如同微风般,传入每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都打起精神。”
“鱼儿……已经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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