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大学生到得比约定时间早了足足一刻钟。他们没急着进海鲜店,就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树影筛下斑驳的光,落在身上像撒了把碎银。美院的学生果然不一样,虽说是夏天,穿得却各有巧思——郭冬宝穿件浅灰印花t恤,配着水洗白的短裤,裤脚卷了两圈;岳凯恩的t恤上印着梵高的《星夜》,颜料色块泼得张扬;赵晓天最利落,白t恤配黑短裤,球鞋边还沾着点颜料,说学美术的是家常便饭。
女生们更惹眼。沈凛绘穿件浅色的碎花连衣裙,裙摆随着晚风轻轻晃,料子薄得像蝉翼,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身上,奶茶灰色确实很有高级感,连鬓角的碎发都像镀了层柔光,真像从莫奈画里走出来的人。白思园则是白t恤配牛仔七分裤,t恤衣摆溅着几点靛蓝和鹅黄的颜料,她自己挠挠头笑:“早上画静物,蹭的。”凌蕾远远瞅着这五个年轻人,心里叹:真好啊,青春就像刚剥开的橘子,透着股水灵灵的甜。
“这边这边!”凌蕾挥着手喊,小颖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个帆布包,“刚路过便利店,买了点酸梅汤,解腻。”
郭冬宝他们立刻迎上来,郭冬宝手里还攥着个眼镜布,赵晓天则把手机揣回兜里,笑着说:“蕾姐,我们以为得等会儿,没想到你们也这么早。”沈凛绘轻轻拽了拽连衣裙的领口,小声说:“里面凉快吗?我有点怕热。”
“快进来,空调足着呢。”凌蕾拉着她往里走。
店里已经按人数留了张圆桌,玻璃转盘上摆着几碟小咸菜。没一会儿,张丽娅、赵梓和张淼也到了。张淼穿件姜黄色衬衫,刚坐下就从包里掏出袋话梅,往白思园手里塞:“蕾蕾老跟我提你们,说不仅俊男靓女之还超级有趣,今天可得好好认识认识。”白思园眼睛一亮,忙把话梅剥开递了半颗给她,两人凑在一起聊起了画画的事,倒像认识了很久。
头道菜是挪威三文鱼刺身,冰盘托着橙红色的鱼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白,旁边摆着青柠片和一小碟芥末。“先拍照!”赵梓举着手机站起来,沈凛绘也赶快调整角度,把刺身和桌上的碎花桌布都框进去,“得配文‘蕾姐请客,海鲜自由’。”
郭冬宝看着刺身,悄悄咽了口唾沫。他只在商场寿司店吃过一次三文鱼寿司,那米粒裹着醋香,三文鱼嫩得像含了水,蘸点芥末,辣劲儿窜到鼻尖,却舍不得停嘴。此刻看着大盘的刺身,他手指在桌下蜷了蜷,还是没好意思先动。
“别客气,快吃。”凌蕾用公筷夹了一片放他碟里,“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几个女生都象征性地尝了一块,就把盘子往男生那边推。郭冬宝、岳凯恩和赵晓天也不矫情,你一筷我一筷,没一会儿就见了盘底。赵晓天抹抹嘴:“比寿司店的过瘾!这刺身跟果冻似的,滑溜溜的。”
接着上来的是个大蒸锅,底下是乳白的粥底,比上次凌蕾来吃时多了些碎瑶柱。服务员拎着只帝王蟹过来,蟹腿被红绳捆着,却还在微微动弹,青灰色的壳泛着金属光泽。“活的!”岳凯恩凑过去看,眼睛瞪得溜圆。郭冬宝也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他只在纪录片里见过这玩意儿,没想到能近距离看,更别说吃了。
服务员把蟹斩成块,连壳带肉放进蒸笼,又摆上虾、扇贝和花蛤,盖上盖子时说:“蒸十分钟就行,粥底最后喝,鲜得很。”
等开锅时,蒸汽“噗”地涌出来,带着海腥的甜香。帝王蟹肉白得像雪,用小叉子挑出来,蘸点海鲜汁,往嘴里一送,那鲜味直往喉咙里钻。郭冬宝吃得眼睛都眯起来,沈凛绘则小口小口地抿着,说:“这家确实不错比想象中嫩,一点都不柴。”
吃到差不多,服务员掀开蒸笼,把海鲜的汤汁都倒进粥里,撒上葱花和香菜。每人盛了一碗,白粥吸足了海鲜的精华,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太满足了!”张丽娅捧着碗,“这粥比海鲜还绝。”
郭冬宝喝着粥,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故事的开始,自己在理发店丢了包,是凌蕾他们帮忙找回来的,后来又认识了这么多哥哥姐姐。他们从不用“大学生”的眼光看他,会听他说画室的趣事,会记得他爱喝雪碧,会像今天这样请他们吃饭。他看着桌上说说笑笑的人,忽然觉得滨城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牵挂。他偷偷攥紧拳头:毕业一定要留在这儿,跟这些人做一辈子的朋友,就算以后分开,这四年的情谊也得牢牢记住。
“咳咳。”凌蕾清了清嗓子,把二郎腿翘起来,手指在桌沿敲了敲,“今天叫大家来,不光是吃海鲜。”
众人都放下碗筷,连赵晓天也坐直了,像幼儿园小朋友等着老师讲故事。张丽娅笑着推了推她:“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凌蕾眼睛亮晶晶的,往前倾了倾身:“我跟我家吴晋衡,想搞个浪漫二人旅行——他快过生日了,想给他个惊喜。今天就是来求攻略的,你们可得帮我把把关,争取让这趟旅行完美得没话说!”
“哇!”白思园眼睛瞪得圆圆的,“蕾姐你也太浪漫了吧!”沈凛绘也点头:“吴哥肯定会感动坏的。”
“那你们要去哪儿?”赵梓问。
“桂林。”凌蕾看向郭冬宝,“冬宝,你毕业旅行不是去过吗?给我们好好说说。”
郭冬宝正喝着雪碧,被这么一点名,“噌”地就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吱呀”一声,他手还下意识地背在身后,脑袋低着——这是高中留下的条件反射。那会儿英语老师总爱叫他回答问题,他明明会,却一紧张就低头弯腰,像棵被风吹弯的芦苇,偏偏老师就爱他这模样,说“能活跃气氛”,不然课堂上真有人能睡得直打呼。
“我……我当时去了一周,先到的桂林北站……”他低着头,声音跟蚊子似的,真像在课堂上背书。
“停!”张丽娅笑得直拍桌子,“这又不是上课,坐下说。”沈凛绘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别紧张,就跟我们聊天呢。”
凌蕾也笑了,给他杯子里续满雪碧:“坐下说,慢慢讲,我们都听着呢。”
郭冬宝这才红着脸坐下,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缓了缓神,说起了他和爸爸的桂林之行:“第一天早上到北站,出了站就找酒店,在叠彩区那边,离叠彩山特近。酒店门口有个小摊,羊汤米粉才六块钱一碗,汤是奶白色的,飘着葱花,羊杂切得碎,粉滑溜溜的,我爸说比北方的面还过瘾。下午就去爬叠彩山,山上能看见漓江,风一吹特凉快。那附近还有个万达广场,晚上去吃了啤酒鱼,超市里的芒果才三块钱一斤,甜得齁人。”
他越说越顺,眼睛也亮了:“第二天去象鼻山,就在市区里,那山真像头大象在喝水,拍照特出片。我们还转了旁边的市场,阿姨们卖的桂花糕,五块钱一大块,糯叽叽的,带着桂花香。第三天去了个溶洞,叫芦笛岩,里面的钟乳石被灯照得五颜六色,跟仙境似的,好多外国人举着相机拍,嘴里不停说‘amazing’。”
“第四天就去阳朔了,坐高铁二十分钟就到。”郭冬宝掰着手指算,“在阳朔住了两晚,租了自行车沿遇龙河骑,河水清得能看见鱼,竹筏漂在上面,跟在画里走似的。第五天去了十里画廊,路边全是野花,还有人在河边写生。第六天回市区,去了靖江王府,说是明代藩王住的地方,里面的城墙爬着爬山虎,特古朴,不过要是时间紧,其实可以不去。第七天就坐火车回来了。”
他说得不算华丽,但每个细节都透着真切,大家听得都入了神。“那住的地方推荐叠彩区?”张淼拿出手机记,“离景点近,吃饭也方便?”“阳朔是不是一定要住一晚?”赵梓问,“竹筏得提前订吧?”
“我觉得可以帮蕾姐查查现在的民宿价格,”白思园说,“还有漓江的游船班次,别到时候没票了。”郭冬宝也点头:“我把当时的攻略发给蕾姐,里面有小摊老板的微信,她要是去,说不定能给打折。”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从景点路线到美食推荐,连“要不要带晕车药”“桂林雨季带不带伞”都想到了。凌蕾看着大家认真的样子,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热乎乎的。
散伙时快十点了,晚风带着点凉意。凌蕾站在路边,看着郭冬宝他们勾着肩往地铁站走,沈凛绘的连衣裙在路灯下晃出淡淡的影子。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圆乎乎的,像吴晋衡笑起来的眼睛。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声,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海鲜的鲜、朋友的热乎气、还有心里那个慢慢成形的旅行计划,都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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