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坑洼的土路，扬起的尘土扑在车窗上。
林域单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的指尖在膝盖上的平板上快速滑动——屏幕里是三幅地块规划图，标注着“地块A：龙城西郊丘陵”“地块b：滨江平原”“地块c：临空经济区边缘”。
“到了。”林琴的声音从副驾传来。
她摇下车窗，热风裹着青草味涌进来，“前面那片荒坡就是地块A，原是水泥厂旧址。”
林域推开车门，运动鞋踩上碎石堆。
他没急着看图纸，反而蹲下身，抄起块石头敲了敲地面。
“咚——咚——”闷响里带着点空洞回音。
“地质队的初步勘探说这里承载力够。”随行的地产经理擦着汗解释，“就是地形不平，得挖填方。”
林域没接话。
他起身走到坡顶，眯眼望向远处——丘陵褶皱里藏着几条细窄的冲沟，像大地的裂痕。
他从背包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金属锤，对着坡面轻敲：“您听，”他把锤子递给经理，“这里的回音发脆，是风化的砂岩；那边……”
他指向百米外的缓坡，“回音发闷，可能有溶洞。”
经理凑近细听，额头渗出汗：“这……我们没测到溶洞啊？”
“溶洞小，地表特征不明显。”林域收起锤子，指尖划过平板上的地质剖面图，“但物流枢纽要建十年，地下隐患迟早会冒头。
地块A排除。”
越野车掉头往地块b驶去。
路上林琴递来瓶水：“你怎么知道敲石头能听溶洞？”
“小时候跟爷爷在老家挖藕塘。”林域拧开瓶盖，“他说‘石头响得尖，地下有窟窿；石头闷得沉，底下有硬根’。”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地质队用仪器，我用耳朵——都是找规律。”
地块b是片开阔的平原，视野能望到江对岸的码头。
地产经理展开规划图：“这里离高速口三公里，旁边就是铁路货场，交通最方便。我们测过，地基承载力也达标。”
林域却盯着江面。
货轮鸣笛驶过，掀起的水浪拍在堤坝上。
“江汛期水位能涨十米。”他指着地块边缘的防护堤，“如果建物流仓，地面要比堤坝高两米以上。但现在图纸上的标高只高了一米五——”
“那是预留了后期加高预算！”经理急了，“而且江边地便宜，买得起大——”
“便宜是因为风险没算全。”林域打断他，平板切换到卫星图，“看这里，”他圈出江心洲，“今年上游建了水电站，枯水期流量减少，江心洲会淤积。
等五年后，江面收窄，货轮可能要更靠近堤坝。到时候你们的仓，地基泡在水里，货全得挪。”
经理的脸涨得通红。
林琴却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看卫星图的？”
“上周看爹地的航运报表，”林域耳尖发红，“里面有长江航道的年度变化数据。”
他低头划动屏幕，“地块b的扩展预留地也不够。‘云鹰’要做分拨中心，至少得留出东西向五百米的扩容空间，但这里南边是民居，北边是高压线——”
“够了够了。”经理揉着太阳穴，“您这是挑刺儿还是选地？”
“选地。”林域抬头，目光扫过江面，“去地块c。”
地块c在临空经济区边缘，夹在高架桥和物流园之间。
林域刚下车，就皱起了眉。
“这里挨着机场跑道，限高六米。”地产经理指着远处的塔台，“但好处是离货运航站楼近，货车十分钟能到机坪。”
“限高六米？”林域抬头望了眼被高架桥切割的天空，“物流仓至少要八米层高，装立体货架的话得十二米。盖个矮房子，十年后设备更新，又得拆。”
他转身走向地块北侧，“而且这片地的地下水位高，去年暴雨，隔壁物流园的仓库泡了三天水。”
他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蹲下身蘸了蘸地面：“看，土是湿的，说明排水系统没做好。‘云鹰’要存生鲜、医药，湿度超标，货全废。”
经理彻底蔫了：“那……这三个地块都不行？”
林域没回答。
他走到地块c的围墙边，扒开齐腰高的野蒿子——后面竟藏着片缓坡，坡顶有棵老樟树，树冠展开足有二十米。
“这儿。”他指着缓坡，“地势比周边高两米，天然防涝；离机场跑道八百米，限高能放宽到十米；”
他踢了踢脚下的碎石，“看这石头颜色，是花岗岩基岩，溶洞概率低。”
“可这是片荒坡！”经理叫起来，“要推平建仓，成本比前两块地高三倍！”
“但能用五十年。”林域打开平板，调出龙城二十年城市规划图，“看，政府要在临空区建跨境电商产业园，未来这里会是物流核心。
现在多花点钱，地是你的；等别人反应过来，这块地贵十倍都拿不到。”
林琴一直没说话。
她望着林域蹲在野蒿丛里的背影——白衬衫沾了草屑，运动鞋蹭满泥点，可那双眼睛亮得像装了雷达，扫过每一寸土地都在“扫描”数据。
“就它了。”她走过去，把矿泉水递给林域，“叫‘蜂鸟地块’吧，跟你哥的系统同名。”
林域愣了愣，接过水瓶时碰到她的手。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书房，林墨敲着键盘说“数据是血管”，现在他选的这块地，就是血管要流经的躯干。
“琴姨，”他挠了挠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不多。”林琴笑着擦掉他脸上的泥，“你比地质队还会挑地。”
她转向经理，“明天出地块c的详细勘探报告，我们签意向书。”
越野车驶离时，林域望着后视镜里的荒坡。
老樟树的影子在暮色里摇晃，像只振翅的蜂鸟。
他摸出手机，给林墨发了条消息：“云鹰的地基，我选好了。”
屏幕很快亮起回复：“蜂鸟系统已经留了接口，等你们的坐标。”
车窗外的晚霞烧得正艳。
林域望着远处机场起飞的货机，忽然明白——所谓天赋，不过是把别人忽略的细节，都变成了自己的地图。
而这块被他选中的荒坡，终将成为林氏“云鹰”腾飞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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