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地面刮,吹得铁皮墙嗡嗡响。我蹲在排水管出口,手撑湿泥,膝盖压着碎石。冲锋衣后背全是汗,冷得发僵。头顶三米高是仓库外墙,锈迹斑斑的铁网斜塌下来,像被谁用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就是这儿。
我抬头看了眼腕表,21:07。比计划晚了七分钟。路上绕了两圈,确认没被跟。身后是废弃码头,几艘破船卡在淤泥里,桅杆歪着,像死人的手臂。
我没再等。
翻身爬上去,顺着铁网往上挪。指尖碰到铁锈,蹭掉一层皮。右腿旧伤突然抽了一下,但我没停,翻过墙头,落地滚了半圈,趴进一堆烂木箱后面。
非常安静。
耳朵竖着,听风声,听水拍岸,听远处海鸟叫。一分钟过去,没有警报。红外系统应该装在正面大门那侧,这里没人管。但我不信运气。
贴着墙根往前爬,背包里的战术手电硌着肩胛骨。夜视仪戴在头上,没开。先靠眼睛适应黑暗。
前方十米是主库房,铁皮门缺了个角,像是被车撞过。地上有两条细线,反光。绊雷?不像。太细,也没埋进地里。可能是信号线,连着某个传感器。
我退后两步,捡起一块碎砖,轻轻扔出去。
砖块滚过细线,没动静。
还是不动。
又等了三十秒,我低身蹿出,贴着墙边摸到门缝。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一股味儿,机油混着火药,还有点酸臭,像是金属泡过化学液。
进了。
脚踩在地上,是水泥地,但表面结了一层滑腻的东西。我蹲下,手指一抹,闻了闻。不是油,也不是水,有点刺鼻。
不能再开手电。
我戴上夜视仪。
绿光一亮,眼前变了样。
仓库很大,至少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四面都是货架,堆满了黑色箱子,方方正正,一米见方。每个箱子上印着模糊的外文,字母被擦过,看不清。编号用喷漆打在侧面,三位数字加一个三角符号。
我靠近最近的一个。
箱子封条是工业胶带,缠了三层。我掏出匕首,刀尖插进去,慢慢划开。动作要轻。这种地方,声音传得远。
胶带断了。
掀开盖板。
里面是泡沫隔层,挖出六个凹槽。每个槽里包着东西——金属部件,长条形,有弧度。我伸手摸了摸,冰凉,有纹路。枪管。
再往下发热片下面藏着扳机组件,还有弹匣井。全拆开能组装成一把突击步枪。
我心跳没加快。
这种场面见多了。
但我还是拍了照。手机调成静音,贴着箱子边缘拍了三张:整体、编号、内部结构。存进加密文件夹,命名“7-0”。
又往后走两步,撬开第二个箱子。
一样。
第三个。
全都一样。
不是一批货,是整条运输链。这些箱子从哪来,运到哪去,谁接货,谁收钱,都不是小事。赵卫国敢用这种废仓做中转站,说明他不怕查,或者……已经有人替他擦屁股。
我数了下,能看到的箱子至少四十个。按每个箱六套组件算,能拼出二百四十把枪。不算多,但足够武装一支小队。
够用了。
该走了。
我合上最后一个箱盖,转身往门口方向退。脚步放轻,耳朵一直开着。巡逻每二十分钟一次,现在过去了十三分钟。还剩七分钟窗口。
走到门边,我停下。
不对。
刚才进来时,地上那两条细线,位置变了。
我回头。
线还是横在那儿,但角度偏了。原本平行,现在一高一低,像是被人踩过之后没复位。
有人来过。
我立刻贴墙,蹲下,摘掉夜视仪。眼前一黑。不能依赖设备。现在靠耳朵,靠身体感觉。
三秒。
头顶“啪”一声。
灯亮了。
惨白的光从顶棚洒下来,像泼了一桶石灰水。整个仓库瞬间通明。我眯眼一瞬,马上适应,扑向最近的货箱后方,单膝跪地,背靠箱子,右手握紧匕首。
七个人。
从四个方向出现。穿黑色作战服,脸蒙着,手里端着自动步枪。枪口统一朝中间扫,一步步推进。脚步很稳,训练有素。不是街头混混,是真兵。
他们没开火。
说明不想打死我,至少现在不想。
我屏住呼吸,听他们的走位。
两人守大门,两人从左侧包抄,两人右侧,一人居中殿后。标准围控阵型。他们在逼我动,逼我露位置。
我不动。
左腿开始麻,旧伤压着神经。我换重心,右膝微曲,左手摸到腰间的备用弹匣。虽然没枪,但这动作让我脑子清醒。战斗姿态不是为了打,是为了活。
中间那人开口了。
“出来吧。我们知道你来了。”
声音经过变声器,听着像机器在说话。
我没应。
他又说:“你能进来,说明有点本事。但你现在走不了。信号被屏蔽了,外面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别做无谓抵抗。”
我还是不动。
他在试探我的反应。
我盯着前方两个逼近的守卫。他们之间有个空隙,大约两米宽。如果他们继续前进,再走五步,那个空隙会变成突破口。我可以冲出去,拼近身。
但代价大。
对方有七个人,枪上了膛。只要我露头,他们就能把我打倒。就算不死,也会被控制。
我不急。
他们也不急。
就这么耗着。
一分多钟过去。
中间那人又动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灯光最亮的地方。他没拿枪,双手垂着,像是想显得没威胁。
“我们不想伤人。”他说,“只要你交出手机,我们可以让你离开。”
手机?
他们知道我拍了照。
说明这个仓库有监控。我进门的时候没发现摄像头,但它一定藏在某个角落。可能是伪装成通风口的小孔,也可能是嵌在货架上的金属钮。
我回忆刚才的路线。
走过三个货架区,拐过两次弯。如果摄像头在顶部中央,应该能拍到我撬箱子的动作。
但他们直到我准备撤离才亮灯。
为什么?
不是抓现行,是等我拿到证据后再动手。这是设局。
目的不是阻止我查,是让我查完,再抓我。
背后有人想看我能走多远。
我脑子里闪过几个名字,没停留。现在不是推理的时候。
灯光太强,眼睛开始流泪。我眨了眨眼,压下不适。夜视仪还在手上,不能戴了,反光会暴露位置。
对面的人又往前一步。
“最后一次机会。”他说,“交出设备,走人。”
我没动。
他叹了口气,抬手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枪口微微上抬。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一秒,他们就要推进包围圈,强行搜查。
我慢慢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
刀刃很短,但够快。
只要他们靠近到五米内,我就有机会。
我调整呼吸,肩膀放松,脚掌贴地。
等。
他们开始移动。
两步。
三步。
中间那人突然抬手,指向我藏身的货箱。
“就在这儿。”
四个人同时转向这边。
我握紧匕首,肌肉绷紧。
最近的守卫离我只有六米。
他抬起枪,对准箱子边缘。
我准备跃起。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哒”一声。
像是开关被拨动。
紧接着,所有灯灭了。
仓库一下子回到黑暗。
守卫的脚步乱了。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
我抓住机会,立刻翻身,贴着地面滑出两米,躲进另一排货箱之间。手肘压着地,膝盖蹭过水泥缝,疼得钻心。
我没停。
爬。
三米。
五米。
听到前面有人靠近。
我停下,缩在角落,屏住呼吸。
黑暗中,有人说话。
“怎么回事?”
“电源被切了。”
“不可能,备用线路呢?”
“一起断了。”
“找他!别让他跑了!”
脚步散开,枪声没响。他们在慌。
我没动。
这片黑暗来得太巧。
不是巧合。
是有人帮我。
但我不能信。
可能是个新陷阱。
我靠在箱子上,手心全是汗。
匕首还在。
手机还在。
照片也在。
人还在。
只要没倒下,就还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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