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似刀,割裂着河北平原枯黄的大地。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正沿着荒芜的官道,向北疾行。人人皆着玄色或灰色道袍,背负长剑,步履沉稳迅捷,正是丘处机率领的全真教“道兵”。队伍前方,是两名义军向导;队伍中间,郭靖与杨康紧紧跟在丘处机身侧,两张尚带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越往北,景象越是触目惊心。沿途村落十室九空,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暗褐色的污迹,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焦臭与腐败气息。偶尔能遇见零星南逃的流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惊弓之鸟。每当看到全真教这支队伍,他们眼中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混合着敬畏与希冀的光芒。
郭靖紧紧抿着嘴,黝黑的小手不时握紧腰间的木剑剑柄(为安全计,丘处机只允他们佩戴未开刃的练习木剑),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将沿途所见的一切都刻在心里。杨康的脸色则有些发白,他虽聪慧,读过些史书杂记,听过师长讲述金兵暴行,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真正身临这般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那种直观的冲击力,远超任何语言的描述。他下意识地往丘处机身边靠了靠,似乎想从师父沉稳如山的气息中汲取一丝安定。
丘处机将两个孩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叹,却并不多言。有些路,必须他们自己走;有些坎,必须他们自己看。
昼夜兼程七日后,前方传来隐约如闷雷般的声响,空气中开始夹杂着硝烟与更浓烈的血腥味。
“道长,前面二十里,就是燕子隘外围了!”一名义军向导声音嘶哑,指着北方那片连绵起伏、此刻却被烟尘笼罩的山影,“金狗的大营连营十里,将隘口围得水泄不通!每日都发动猛攻!”
丘处机抬眼望去,【洞察之眼】悄然开启,极目远眺。只见远方山隘处,旌旗招展,营垒如林,金军黑色的旗幡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盘踞的巨兽。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惨嚎声随风断续传来,即使隔了这么远,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惨烈的气息。
“可知今日战况如何?韩元帅现下何处?”丘处机沉声问道。
另一名向导答道:“金狗主攻东、北两处隘口。韩元帅亲自坐镇最吃紧的北隘。据昨日突围兄弟传回的消息,北隘守军已不足两千,箭矢滚木皆已告罄,全靠血肉之躯硬抗……”
丘处机不再犹豫,当即下令:“志丙,你带十名弟子,随这两位义士,设法绕道东侧,制造混乱,吸引部分金军注意。记住,以骚扰牵制为主,不可恋战,一击即走!”
“弟子明白!”甄志丙肃然领命,迅速点齐人手。
“其余人,随我直插北隘!”丘处机目光如电,扫过剩下的弟子,以及郭靖、杨康,“靖儿,康儿,紧跟为师,多看,多听,莫要擅自行动,更不可脱离大队!”
“是,师父(道长)!”两个孩子齐声应道,心脏都因紧张而剧烈跳动。
众人弃了官道,钻入山间崎岖小径,借助地形掩护,向着喊杀声最激烈的北隘方向急速潜行。越靠近战场,空气中的肃杀与血腥气便越浓,耳边传来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可怖:那是刀斧砍入骨肉的闷响,是垂死者的哀鸣,是冲锋时的嘶吼,是箭矢破空的尖啸……
当众人终于潜行至一处可以俯瞰北隘战场的高坡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包括久经江湖的丘处机在内,都感到呼吸一窒。
只见狭窄的隘口前,尸骸枕藉,层层叠叠,几乎填满了山道。残破的宋军旗帜斜插在尸堆中,兀自倔强地飘扬。隘口上方,一道临时垒起的石墙已多处坍塌,数百名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忠义军将士,正以血肉之躯堵在缺口处,与如同潮水般涌上的金兵进行着最残酷的白刃战!
刀光闪烁,鲜血飙射,断肢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或被长矛刺穿,或被重刀劈开,惨烈到无法用言语形容。金兵后排,弓弩手不住抛射箭雨,落入守军阵中,带起一蓬蓬血花。
而在石墙最高处,一面残破的“韩”字大旗下,一名须发戟张、浑身是伤、左臂以布带草草包扎的老将,正挥舞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长刀,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哪里缺口危急,他便带着亲兵扑向哪里,如同一头受伤却更加凶悍的雄狮。
那便是韩世忠将军的旧部,北地抗金的中流砥柱——韩常,韩元帅!
“韩帅……”两名义军向导虎目含泪,几乎要冲下去。
就在这时,金军阵中忽然一阵骚动,数道身影如大鸟般腾空而起,越过普通军卒,直扑石墙缺口!当先一人光头虬髯,掌风呼啸,正是鬼门龙王沙通天!另一侧,一道阴柔刁钻的掌影伴随药锄寒光,参仙老怪梁子翁也现身了!更有一名身形矮小如猿猴的汉子,链子枪如同毒蛇吐信,在乱军中穿梭,专攻守军要害,正是千手人屠彭连虎!
赵王府的高手,果然参与了围攻!
这三大高手的加入,瞬间打破了摇摇欲坠的平衡。沙通天一双肉掌所向披靡,挡者立毙;梁子翁药锄挥动,守军如割草般倒下;彭连虎的链子枪更是阴毒,专门袭杀指挥的军官。石墙缺口处,忠义军的防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韩常怒吼一声,不顾伤势,挥刀迎向沙通天!然而他本就重伤力竭,如何是沙通天的对手?不过数招,便被沙通天一掌震退数步,口喷鲜血,手中长刀几乎脱手!
“就是此刻!”丘处机眼中寒芒爆射,清啸一声,身形如一道紫色惊鸿,自高坡上疾掠而下!人在空中,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凛冽的剑光,如同九天落雷,直取沙通天后心!
“丘处机?!”沙通天感应到身后凌厉无匹的剑气,骇然回身,仓促间双掌齐出,硬撼剑锋!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彻战场!沙通天被震得气血翻腾,连退三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仗剑而立、挡在韩常身前的丘处机。
“全真教丘处机在此!奸邪受死!”丘处机声若龙吟,手中长剑一振,紫气隐隐,杀意冲天!
与此同时,李志常等全真弟子也已杀到,结成一个简易的北斗剑阵,死死堵住了被沙通天等人撕开的缺口,将涌上来的金兵硬生生逼退!
战场形势,因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为之一滞!
高坡上,郭靖和杨康被一名师兄牢牢护在身后,但两人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下方那血腥炼狱般的战场。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数以百计的人,在眼前厮杀、死亡。
郭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胸腔里仿佛有团火在烧。他看到那些忠义军将士,明明伤痕累累,明明人数悬殊,却无一人后退,用身体,用生命,死死守护着身后的隘口。他看到韩元帅浴血奋战,屹立不倒。他看到师父丘处机如天神般降临,一剑逼退强敌!他紧握着木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牙齿紧咬,一股混合着愤怒、悲壮与崇敬的炽烈情绪,在他单纯的心田中熊熊燃烧。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那些金兵是坏的,那些拼死抵抗的叔叔伯伯们,是好的,是英雄!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和他们一起战斗!
而杨康,此刻的感受却复杂得多。初时的震撼与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观察与计算。他同样为忠义军的惨烈牺牲而动容,为师父的威风凛凛而自豪。但他那双过于聪慧的眼睛,也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金兵严整的阵型、精良的装备、源源不断的后援;他看到了忠义军捉襟见肘的防御、简陋的武器、越打越少的人;他看到韩元帅每一声怒吼中蕴含的绝望,看到师父和师兄们虽然勇猛,但面对如潮的金兵和数名高手,也显得势单力孤……
尤其当他看到,外围一支金军骑兵已经调转方向,朝着他们所在的高坡和师父他们侧翼包抄过来时,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了他的脊背。
就在这时,战场形势再变!
东侧隘口方向,忽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大作,显然是甄志丙率领的牵制分队开始行动。围攻北隘的金军主力后方一阵骚动,部分兵力被吸引过去。
北隘压力稍减,韩常抓住机会,嘶声下令:“弟兄们!援军已到!随我杀出去,接应道长!”
残存的忠义军爆发出最后的斗志,竟然在丘处机等人打开的缺口处,发起了一波凶猛的反冲锋!沙通天、梁子翁、彭连虎被丘处机和数名全真弟子死死缠住,一时间竟难以阻挡。
眼看忠义军竟有突围而出的迹象,金军后阵,一名身着华丽铠甲、面目阴鸷的将领(正是完颜宗弼麾下大将)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箭!覆盖射击!一个不留!”
令旗挥动,后排蓄势已久的数千弓弩手,同时松开弓弦!
刹那间,一片密集如蝗虫过境般的箭雨,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朝着隘口前混战的双方,无差别地覆盖下来!
“举盾!隐蔽!”丘处机目眦欲裂,狂吼一声,长剑舞成一团光幕,护住身周。全真弟子们也纷纷挥剑格挡。
但那些正在冲锋的忠义军将士,却大多无盾可举!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连成一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麦田。冲锋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忠义军将士,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韩常身中数箭,却兀自不倒,以刀拄地,回头望向那些倒在箭雨中的弟兄,又望向正在包抄过来的金军骑兵,眼中闪过一抹惨然与决绝。
他猛地回头,对着正在竭力格挡箭雨、试图向他靠近的丘处机嘶声喊道:“丘道长!不必管我!带还能动的弟兄们走!往西,三十里外黑松林,有接应!走啊!!!”
话音未落,他竟鼓起最后余勇,挥刀冲向金军阵中那名下令放箭的将领,完全不顾及身后再次袭来的箭雨和围上来的金兵,状若疯虎!
“韩帅!不要!”丘处机与忠义军残部齐声悲呼。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韩常的身影,瞬间被汹涌而上的金兵淹没,只有那一声满含不甘与嘱托的怒吼,还在战场上空回荡……
箭雨稍歇,金军步骑再次合围上来。
杨康站在高坡上,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他眼睁睁看着那位令人敬佩的韩元帅,为了给部下争取一线生机,毅然选择了最壮烈的牺牲。而朝廷的援军呢?在哪里?师父他们拼死来救,可面对这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冷酷无情的箭雨覆盖,又能改变什么?
他心中的某种信念,仿佛随着韩常元帅的倒下,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音。原来,“忠义”二字的背后,并非只有荣耀与赞美,更多的是如此残酷的、血淋淋的、近乎绝望的牺牲。而个人的勇武与聪明,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箭雨和铁骑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运行的真实规则,对师长们一直教导的某些道理,产生了深入骨髓的怀疑。
“撤!按韩帅指示,往西突围!”丘处机强忍悲愤,知道再缠斗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他长剑一挥,荡开沙通天的追击,率众护着残余的百余名忠义军将士,向着西侧山道,且战且退。
郭靖被师兄拉着,踉跄后退,他回头望着韩常倒下的方向,望着那片尸山血海,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滚滚而下。他死死记住了那个下令放箭的金将模样,也死死记住了韩元帅最后的怒吼。
而杨康,在被拉走前,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战场。他的目光,扫过金军森严的阵列,扫过那些冷漠而高效的弓弩手,扫过沙通天等人阴狠的面容,最后落在己方狼狈撤退的人群上。
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恐惧,有悲伤,有震撼,但更深处,却悄然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对“绝对力量”与“有效秩序”的冰冷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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