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将尽,终南山的积雪开始消融,滴滴答答的雪水从屋檐瓦当滴落,在山石上敲击出清冷的节奏。然而,山上那场由北地带回的、无声的心灵寒潮,却并未随着气温回暖而有丝毫减退。
这一日,山道上再次传来熟悉的、豪迈中带着急切的笑语与脚步声。以柯镇恶为首的江南七怪,除了远在漠北的张阿生,其余六人——柯镇恶、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全金发、韩小莹,联袂而至,径直来到了重阳宫。他们脸上往日的轻松被凝重取代,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忧虑。
北地忠义军覆灭、韩常元帅战死、丘处机重伤断剑的消息,早已随着江湖风闻,传到了江南。七怪闻讯,又惊又怒,更放心不下随军历练的郭靖与杨康,当即放下手头一切事务,日夜兼程,北上终南。
静修堂内,炭火驱散了初春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马钰、丘处机接待了六位风尘仆仆的老友。王处一、刘处玄等人亦在座。
“丘道长,你的伤……”韩小莹看着丘处机依旧吊着的左臂和眉宇间未散的疲惫,眼中满是不忍。
“无妨,筋骨之伤,将养些时日便好。劳诸位挂心了。”丘处机微微摇头,语气平静,但眼底深处的一丝沉重,却瞒不过这些老江湖。
柯镇恶铁杖顿地,沉声道:“韩常韩元帅,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死得壮烈!金狗此仇,我江南七怪记下了!丘道长,听闻靖儿和康儿此番也随军北上了?他们……可还好?” 他虽然目不能视,却“望”向丘处机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两个孩子毕竟年方十岁,战场那种地方,对他们而言太过残酷。
丘处机轻叹一声,将北地之行的详细经过,特别是葫芦谷血战、韩常牺牲、自己断剑突围,以及两个孩子在其中的表现和归来后的状态,缓缓道来。他并未隐瞒,包括杨康归山后的巨大变化。
听完叙述,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韩宝驹猛地一拍大腿,眼圈发红,既是痛惜韩常和忠义军,也是心疼两个孩子:“他娘的!金狗该死!让这么小的娃娃见识这等场面……唉!靖儿那孩子憨实,怕不是吓坏了?康儿心思灵,怕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朱聪摇着那把似乎永远不离手的破蒲扇,眉头紧锁,沉吟道:“战场修罗场,成人尚且难以承受,何况稚子。靖儿心性质朴坚韧,此番经历,或能淬炼其心志,使其更加刚毅。只是康儿……” 他看向丘处机,“道长方才说,康儿归来后,沉默寡言,练功拼命,却似封闭了心扉?”
“正是。”丘处机点头,眉宇间的忧色更浓,“看似勤奋懂事,实则将自己隔绝起来。贫道数次试图开导,他却避而不谈,或只以套话敷衍。其心结之深,恐非寻常。”
柯镇恶冷哼一声,虽未亲眼所见,但凭着多年的江湖阅历和对人心的洞察,冷然道:“心思过活,反受其累。康儿这孩子,聪明是聪明,但聪明人想得多,见得血,经了死,心里那杆秤就容易歪。我看,他不是不懂,是懂得太多,又想不明白,钻进牛角尖里去了!需得有人把他这牛角尖砸开,狠狠骂醒才行!” 他性子刚直,最看不惯这种黏黏糊糊、自我纠结的状态。
韩小莹却摇头,柔声道:“大哥,康儿毕竟还是个孩子。亲眼见到那般惨烈景象,敬重的长辈(韩常)战死,师父重伤,心中震撼恐惧,一时难以排解,也是人之常情。强硬的斥责,只怕会让他更加封闭自己。需得耐心引导,慢慢化解他心中郁结才是。”
南希仁难得地开口了,言简意赅,却直指核心:“心病,还需心药。寻常道理,他已听不进。”
全金发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但眼神也认真了许多:“嘿嘿,要我说啊,这孩子是以前的路走得太顺,突然撞上南墙,撞懵了。得让他缓缓,也得多看看别的路。咱们这些做师父(叔伯)的,光说不练不行,得带着他做点别的,透透气,兴许就好了。”
六怪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显露出明显的理念分歧。柯镇恶、朱聪倾向于认为杨康心思出了问题,需严厉点醒,防微杜渐;而韩宝驹、韩小莹则更心疼孩子,主张温和疏导,给予时间;南希仁和全金发则提出了更具体的“行动”建议。
这场争论,很快从静修堂延续到了后山别院,当六怪亲眼见到郭靖和杨康之后。
别院中,郭靖正在一块空地上练习混元桩。他站得极稳,小脸紧绷,眼神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和决心都灌注到脚下。见到六位师父到来,他连忙收功,跑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六师父!七师父!” 声音洪亮,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韩宝驹上前,一把搂住郭靖,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大声道:“好小子!结实了!也黑了!像个男子汉了!” 他能感觉到郭靖身上那股沉淀下来的沉稳劲儿,虽然依旧憨直,却少了些以前的懵懂,多了份经过风雨后的踏实。郭靖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
柯镇恶侧耳“听”着郭靖的气息和脚步声,微微颔首,虽然没说什么,但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郭靖的成长,是这场惨烈北地之行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而当他们的目光转向一旁静静站立、等待见礼的杨康时,气氛却瞬间微妙起来。
杨康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道袍(他自己坚持要穿),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他走上前,一丝不苟地躬身行礼:“弟子杨康,拜见柯大师,朱二叔,韩三叔,南四叔,全六叔,韩姑姑。” 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然而,六怪都是老江湖,眼力何等毒辣?他们立刻察觉到了杨康身上那种不同以往的气息。那份属于少年的鲜活与灵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静,以及一种刻意维持的、滴水不漏的“规矩”。他的眼神在与他们对视时,会迅速垂下,仿佛在躲避什么,又仿佛是一片深潭,不起波澜。
韩小莹心中一痛,上前柔声道:“康儿,你……受苦了。”
杨康微微摇头,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韩姑姑言重了。弟子随师父北上,见识了许多,学到了许多,并不觉得苦。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未能帮上更多忙。”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朱聪摇着扇子,仔细观察着杨康的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忽然道:“康儿,听说你近来练功异常刻苦,剑法想必大有进益?可否让二叔看看?”
杨康没有推辞,点了点头,走到场中,抽出练习用的木剑。他演练的是一套全真剑法的基础招式,动作标准,劲力沉稳,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份狠厉与决绝,一些转折衔接处,隐隐透出丘处机“紫霄惊鸿”身法的影子,只是尚显稚嫩。一套剑法使完,气息平稳,额头连汗都不见。
“好!”韩宝驹忍不住喝彩,“康儿这剑法,比以前更扎实,也更凌厉了!有股子狠劲儿!”
柯镇恶却眉头皱得更紧。他“听”风辨位,对劲力流转尤为敏感。他沉声道:“剑法是好,但劲力过于凝实内敛,甚至……带着一股郁气。康儿,你心中可有未解之事?练武之人,心气不畅,乃是……”
“柯大师教诲,弟子谨记。”杨康不等他说完,便躬身应道,“弟子只是觉得以往过于懈怠,见识了北地英烈,方知自身渺小,唯有勤学苦练,方能不辜负师长期望,他日或可略尽绵力。” 他又把话题绕回了“勤奋”和“责任”上,再次完美地避开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朱聪与柯镇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孩子,心思藏得太深了,而且用一种近乎“完美”的伪装,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他的“勤奋”和“懂事”,或许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
随后的几日,六怪留在了别院,近距离观察着郭靖和杨康。他们很快发现,这种理念上的分歧,不仅在如何对待杨康的问题上存在,甚至在如何培养两个孩子的大方向上,也开始显现。
郭靖的进步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扎实。他依然有些“笨”,学新东西慢,但他肯下死功夫,心无旁骛,耐得住寂寞。七怪教他的那些磨练筋骨、锻炼耐性的法门,他学得尤其认真。柯镇恶和南希仁对此非常赞赏,认为这才是成大器的根基。
而杨康,则在一次七怪内部的切磋指点中,再次让众人心惊。朱聪设置了一个考验应变和巧思的小型机关阵法,郭靖在里面横冲直撞,弄得灰头土脸,最终还是靠着一股蛮力硬闯了出来。而杨康,却在仔细观察后,利用几块石子的巧妙投掷和对机关运行节奏的精准把握,毫发无伤地穿过了阵法,甚至顺手改动了两个机关的位置,让后来尝试的郭靖轻松了不少。
这份急智与巧思,让韩宝驹和韩小莹赞不绝口。韩小莹甚至觉得,应该更多开发杨康在这方面的天赋,或许能走出一条不同于寻常武人的道路。
但柯镇恶却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泼了冷水:“小聪明,终究是小道!阵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战场之上,敌人岂会给你时间观察布置?你这般取巧,若养成习惯,遇事总想走捷径,寻漏洞,他日遇到真正堂堂正正、以力压人的局面,或是心思比你更巧、算计比你更深的对手,你又当如何?怕不是一败涂地!”
这话说得极重,杨康当场脸色就白了一下,深深低下头,袖中的手紧紧握拳。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承受。
事后,韩小莹私下对柯镇恶道:“大哥,你对康儿是否太过严厉了?他还是个孩子,有优点该夸还是要夸。”
柯镇恶却道:“七妹,你心善。但我老瞎子看得清楚,这孩子现在走在悬崖边上!他本就心思重,这次受了打击,若再一味夸他聪明取巧,只会让他越发觉得力量无用,正道迂腐,更往那投机取巧、不择手段的邪路上想!现在骂醒他,是为他好!”
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在如何对待经历剧变后的杨康身上,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六怪之间的争论时有发生,虽然不至于伤了和气,却也让丘处机和马钰等人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对杨康的引导,已然进入了一个极其复杂和敏感的阶段。
单纯的鼓励或严厉,似乎都已不再适用。这个孩子的心,仿佛上了一把沉重的锁,而钥匙,却不知遗失在了北地的哪一片血污之中,又或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话语,悄悄替换掉了。
六怪的北上,本为探望与支持,却意外地照见了全真教育与孩子内心之间的巨大裂痕,也让这终南别院,笼罩在了一层更深的教育迷思与忧虑之中。前路该如何走,不仅关乎杨康一人,也考验着所有关心他成长的师长们的智慧与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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