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死寂岭地下深处。
滚滚热浪从那个被轰开的维护口中喷涌而出，伴随着硫磺的刺鼻气味。
那是一种能够瞬间碳化肺泡的高温，哪怕站在口子边上，众人的眉毛和头发都已经开始卷曲焦枯。
“大队长！！”
王胖子不顾一切地想要往里跳，那张圆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血污，显得狰狞而悲凉。
“滚回来！”
熊山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了王胖子的腰，将他拖了回来。
“放开我！熊瞎子你放开我！老大还在下面！我要去救他！”王胖子像一头疯牛一样挣扎，拳头雨点般砸在熊山的手臂上，“那是咱老大啊！”
熊山一言不发，任由王胖子殴打，只是死死锁住双臂，哪怕眼眶通红，泪水在满是胡茬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沟壑，他也绝不松手。
“没用了……”李明跪在地上，看着手腕上的生命体征监测仪。
上面的八个光点，有一个熄灭了。
那是属于林锐的信号。
“信号消失了。”李明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地底温度超过了传感器极限……或者是……”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那个无所不能、带着他们从兰花市杀到金三角，又从深海杀到极地的林锐，那个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前面的大队长，真的没了吗？
“我不信！我不信！”王胖子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是阎王！阎王怎么会死！”
“都给我站起来！”
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的悲痛。
秦峰拄着那把卷刃的战术刀，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他的腹部还插着半截断裂的金属片，鲜血顺着裤腿往下流，但他的眼神，冷得像外面的冰雪。
“哭什么？给谁看？”
秦峰走到王胖子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大队长是用命换了我们的命，换了那份数据！你们现在哭哭啼啼的，是想让他白死吗？”
“这里马上就要塌了！‘瘟疫’虽然死了，但外面的风暴还在！如果我们死在这，谁把数据带回去？谁去杀剩下的十一个杂碎？”
秦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沙哑却坚定。
“大队长不在了，我就是代理队长。”
“现在的命令只有一个：带上数据，带上伤员，活着回家！”
“这是林锐最后的命令！你们想抗命吗？！”
“抗命”这两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的心上。
王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咬着牙，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捡起地上的机枪，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狠。
“走。”萧峰被陈雪搀扶着，依然紧紧握着狙击枪，“回去。报仇。”
一行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维护口，那里仿佛是一座无名的丰碑，埋葬了他们最敬重的人。
齐刷刷地，七个血人，对着那个洞口，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礼毕。撤退！”
……
返程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失去了地热能源的支撑，“末日之心”停止运转，古堡内的防御系统彻底瘫痪。
但与此同时，外界的极地风暴也毫无阻碍地灌入了这座已经千疮百孔的堡垒。
气温骤降至零下五十度。
“雪狼”作战服的电量已经耗尽，寒冷像无数根钢针，刺入他们满是伤口的身体。
他们互相搀扶，在暴风雪中艰难跋涉。
没有了林锐在前面开路，队伍显得有些沉默。
但这种沉默中，酝酿着一股更加可怕的力量。
那是一群孤狼失去了头狼后的悲愤，是一群复仇者压抑的怒火。
刚走出古堡大门，风雪中突然冲出几道黑影。
那是几头之前在战斗中幸存下来、或者是游荡在外围的“狂暴者”。
它们失去了控制，完全凭着嗜血的本能，咆哮着冲向这支残兵。
“找死！”
若是以前，大家可能会寻找掩体，配合击杀。
但现在，没有任何战术。
只有宣泄。
“啊啊啊啊！”
王胖子像一辆坦克一样冲了出去，根本不管对方挥舞的链锤，直接用身体撞了上去，手中的机枪枪托狠狠砸在狂暴者的脑袋上，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把那个怪物的脑袋砸成了肉泥。
熊山更是狂暴，他单手抓住一头狂暴者的喉咙，硬生生将其提在半空，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一条腿，怒吼一声，竟然将那头两米多高的怪物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陈雪、周远、秦峰……每个人都在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方式屠杀着眼前的怪物。
不到一分钟，五头S级力量的狂暴者，变成了一地碎尸。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停留。
他们踩着黑色的血肉，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
三小时后。预定撤离点。
一架涂装成白色的重型运输直升机，冒着坠毁的风险，在狂风中艰难悬停。
舱门打开，狼王何志军亲自站在门口。
当他看到从风雪中走出来的那七个身影时，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七个。
只有七个。
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那个总是带着一脸痞笑喊他“首长”的年轻人，不见了。
队员们一个个登上飞机。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凌薇最后一个上来，她把那个装有核心数据的硬盘，以及林锐之前交给她的那张金色卡片，双手递给了狼王。
“首长……任务完成。”
凌薇的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决堤，“但我们……把他弄丢了。”
狼王的手颤抖了一下，接过硬盘。
他看向舱外那漫天的风雪，那片被称为“死寂岭”的绝地。
即便是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的狼王，此刻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没有弄丢。”
狼王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全人类。”
“他就在那里，化作了镇守边疆的丰碑。”
“敬礼！”
机舱内，全体人员，包括机组人员，对着那片茫茫雪原，庄严敬礼。
直升机缓缓升空，调转机头，向着祖国的方向飞去。
这是一趟没有队长的归途。
但这也是一支新生的“龙魂”。因为从今天起，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住着林锐的魂。
……
与此同时。死寂岭地下两千米。
这里是地热井的深处，也是地狱的底层。
原本应该被高温熔岩吞噬的区域，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景象。
因为阀门的关闭，地热被切断，上方的极寒空气倒灌进来，与底部的余热发生碰撞，产生了大量的水蒸气，随后又迅速凝结成冰。
在一个充满了硫磺结晶和黑色岩石的地下空洞里，有一条暗河正在缓缓流淌。
暗河的岸边，躺着一个人。
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他全身的皮肤已经碳化，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出本来面目。
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伤，那是被“瘟疫”刺穿的。
全身骨骼断了七七八八，左臂更是呈现出诡异的扭曲。
这就是林锐。
在那最后一刻，他关上了阀门。
但随之而来的高温蒸汽冲击波，直接将他震飞，掉进了这条地下暗河。
暗河的水是温热的，含有高浓度的矿物质和硫磺。
按照常理，他早就应该死了。
无论是高温、重伤，还是“狂暴-III”药剂的致死副作用，任何一样都足以夺走他的生命。
但是，此刻。
在他的体内，正在发生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惨烈至极的战争。
“狂暴-III”的药效残留正在疯狂破坏他的细胞，试图让他的身体崩溃。
但他之前在深海基地与主教战斗时，伤口曾沾染了主教金色的血液。
还有，他在金三角曾被073号抓伤，073号那种带有原始抗体的血液，也潜伏在他体内。
三种足以致死的力量——狂暴药剂、纳米原液、原始抗体，在他这个濒临破碎的躯壳里相遇了。
它们互相吞噬，互相厮杀，又在某种极端苛刻的条件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呲——
一声轻微的响动。
林锐那焦黑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随后，他身上那层碳化的死皮，开始出现裂纹。
裂纹之下，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一种呈现出淡淡金色的、如同玉石般的新生皮肤。
那些断裂的骨骼，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重组，变得更加致密、坚硬。
心脏，那颗原本已经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突然猛地收缩了一下。
咚！
这一声心跳，沉稳，有力，如同深渊中的战鼓。
林锐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双瞳不再是黑色，也不再是开启狂暴后的血红。
那是一双暗金色的眸子，深邃，冰冷，却又包罗万象。
“咳咳……”
他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那是体内排出的杂质。
剧痛。
全身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仿佛有无数把刀在刮骨。
但林锐却笑了。
笑得狰狞，笑得疯狂。
“阎罗王……不收我。”
他挣扎着，用手抠住岩石的缝隙，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动作僵硬，虽然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裂灵魂，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他抬头看着上方那无尽的黑暗。
“议会……十二使徒……”
林锐的声音沙哑，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在这地底深渊中回荡。
“既然我从地狱爬回来了。”
“那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下地狱了。”
他拖着残破却新生的躯体，向着暗河的下游，向着未知的出口，一步步走去。
在他身后的岩壁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带着血色的手印。
那不是遗书。
那是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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