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宫外,云霞舒卷,仙气缭绕,方才药师佛带来的些许微妙波澜,似乎已随着他的离去而平复。无当圣母与云霄仙子静立宫门之外,神情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对西方骤然示好的审慎。
宫内,混沌屏障隔绝内外,自成一方天地。通天道祖的本体盘坐于虚空之中,周身有无穷无尽的剑意生灭,演绎着毁灭与创生的至理。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并无星辰大海,唯有深不见底的幽邃与洞察世情的冷冽。外界发生的一切,包括药师佛那番“情真意切”的言辞与“慷慨”的赠予,皆如镜中花、水中月,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呵,‘八宝功德池水’,‘菩提清心丹’……倒是舍得下本钱。”通天嘴角那丝冷意愈发明显,带着几分嘲弄,“西方之心,自封神一役起,便已是路人皆知。无非是见魔劫汹涌,恐殃及池鱼,更想借此机会,将手再次伸入我东方,分一杯羹,甚至主导大局。”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落在了碧游宫深处一座被无数符文禁制层层封印的密室内。那里,封印着一具庞大无比、狰狞扭曲的异界魔神骸骨,以及几缕如附骨之疽般难以彻底磨灭的残留魔气。这些,皆是金鳌岛弟子历次与魔物交锋后,付出不小代价才带回的战利品,亦是研究的对象。魔气森然,即便被重重封印,依旧不时躁动,散发出侵蚀心神的诡异波动。
通天的视线在魔神骸骨与那几缕魔气上停留片刻,又似无意地扫过被无当圣母恭敬放置在身旁玉台上的那两个宝瓶——一个内蕴百滴金光氤氲的池水,一个装着千粒清香缭绕的灵丹。正是药师佛留下的“诚意”。
“抗魔同盟由他西方来牵头,我截教岂非又成了被架在前台的卒子?”通天低声自语,声音在混沌屏障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过,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倒是来得正好。”
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在他心间迅速勾勒、完善。借力打力,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既然西方想送“温暖”,那他便却之不恭,不仅要收下,还要将这“温暖”用在刀刃上,用在西方绝对预料不到的地方。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让这‘抗魔同盟’,以另一种形式,提前出现了。”通天眼中精光一闪,定下了决策。这同盟,绝不能由西方主导,主动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截教手中。
心念一动,一道无形的神念已然穿透混沌屏障,清晰地传入无当与云霄的识海。
“无当,云霄。”宫外二女神情一肃,立刻躬身:“师尊(师祖)。”
“西方赠礼,收下便是。其中五十滴八宝功德池水,三百粒菩提清心丹,由你二人酌情分配于近期与魔物交锋中有所损伤或心魔侵扰的弟子,助他们稳固道基,清除隐忧。”
“谨遵师命。”无当圣母应道,心中微松,师尊既然肯用西方之物,至少说明暂时不会与西方彻底撕破脸。
然而,通天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们心神一震。
“余下的五十滴池水,七百粒灵丹,连同密室内封印的那具魔神指骨与三缕‘惑心魔煞’,即刻送入‘万法归元炉’。”通天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功德水为基,清心丹为引,辅以周天星力淬炼,将那指骨与魔煞,给本座炼入‘戮魔幡’中!”
“什么?!”无当圣母纵然心境修为深厚,此刻也不禁失声。云霄亦是美眸圆睁,满是难以置信。
将那充满污秽与侵蚀之力的魔神残骸与魔气,炼入法宝?而且还是以西方教的功德圣物作为引子?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功德池水至纯至净,菩提丹清心正性,用以洗涤魔气尚可,怎能用来辅助炼化魔物?一个不慎,非但法宝尽毁,恐怕还会引动魔气反噬,酿成大祸!
“师尊,此举是否太过凶险?”无当圣母急忙劝谏,“那魔神骸骨诡异非常,魔气更是极具侵蚀性,纵有功德圣物压制,恐也难以驾驭。万一”
“没有万一。”通天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通天教主特有的傲然与自信,“魔之一物,亦属大道范畴,无非是走向了极端的‘恶’与‘浊’。功德之力,至清至圣,恰是其克星,亦是其最佳的‘牢笼’与‘熔炉’。以圣洁之力束缚极致之恶,再以周天星力这等中性却又磅礴之力加以淬炼打磨,去芜存菁,取其‘杀戮’、‘侵蚀’之本质,摒弃其混乱、惑心之意志,何愁不能为我所用?”
他略微一顿,继续道:“西方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来软化我等,本座便让他们看看,他们视若珍宝的功德之力,是如何成为我截教炼制戮魔利器的薪柴!这‘戮魔幡’若能炼成,不仅对魔物拥有极强的克制与杀伤,其散发的气息,更能模拟高等魔物,于魔劫之中,自有妙用。届时,我截教持此幡,斩妖除魔,立下不世功勋,这‘抗魔同盟’的主导之权,还需他西方来让吗?”
无当与云霄闻言,先是震撼,随即渐渐明悟,眼中流露出钦佩之色。原来师尊打的是这个主意!不仅要将西方的好处吃干抹净,还要借此炼出独属于截教的镇魔之宝,反过来争夺抗魔的主导权!此计若成,西方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徒为截教做了嫁衣。
“弟子明白了!”无当圣母与云霄齐声应道,再无犹豫。
很快,命令被严格执行下去。五十滴金光流淌、散发沁人心脾气息的八宝功德池水,以及七百粒圆润晶莹的菩提清心丹,被小心地送入碧游宫深处的炼器重地——万法归元殿。一同被送入殿内核心那座巨大古朴、刻画着周天星辰图案的“万法归元炉”的,还有从密室封印中取出的一截漆黑如墨、缠绕着不祥气息的魔神指骨,以及三缕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扭曲、发出无声尖啸的惑心魔煞。
无当圣母亲自掌控大阵,云霄从旁辅助,调动金鳌岛地脉灵气,引动周天星辰之力。霎时间,整座大殿被无穷星光笼罩,归元炉轰然作响,炉壁上星辰图案逐一亮起,散发出浩瀚磅礴的力量。
“投!”无当圣母一声清喝。功德池水率先投入炉中,化作一片金色的祥云,将炉内空间映照得一片神圣。紧接着,七百粒菩提清心丹飞入,融入金色祥云,使得那祥和清圣之气愈发浓郁。随后,那截魔神指骨与三缕惑心魔煞被一股无形之力包裹,猛地投入那片金色祥云之中!
“嗤!”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侵蚀声瞬间响起。漆黑的魔气与金色的功德圣光激烈冲突、相互湮灭。魔气疯狂挣扎,幻化出种种恐怖魔影,试图污染、撕裂那片圣洁。而功德圣光在清心丹力的加持下,稳如磐石,如同最坚固的熔炉壁垒,将魔气的反扑死死压制在内。
“周天星力,淬!”无当圣母手掐法诀,引动浩瀚星力,如同九天银河垂落,灌入归元炉中。星辰之力并非纯粹的光明或黑暗,它磅礴、中性,带着宇宙初开的混沌气息,此刻在通天隔着虚空传来的细微神念引导下,精准地介入功德之力与魔气的交锋处,如同巨锤锻铁,一遍遍地捶打着那被功德之力束缚住的魔神指骨与魔煞。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过程。需要以功德之力为牢笼,隔绝魔气的精神污染;以清心丹力稳定炉内气机,防止反噬;再以周天星力这柄“重锤”,强行将魔物本源中的“杀戮”、“侵蚀”规则剥离出来,炼化提纯。
时间在炼器中缓缓流逝。碧游宫上空,异象纷呈,时而金光大盛,祥云朵朵;时而魔影绰绰,厉啸隐隐;更有无尽星辰明灭闪烁,投下恢弘光柱。
也不知过了多久,归元炉内的冲突声渐渐平息,那令人心悸的魔气躁动似乎被彻底驯服。炉内,不再是单纯的金黑对抗,而是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一杆幡旗的虚影在其中沉浮,旗杆呈现出一种暗金色,仿佛由被净化的魔神骨熔炼而成,旗面则是一片深邃的暗色,其上有点点星辉闪烁,更有几道如同活物般游动的暗红色纹路,散发出纯粹至极的杀戮与破灭气息,却诡异地不带丝毫混乱与邪异。
戮魔幡,已成雏形!就在无当与云霄稍稍松了口气,准备进行最后温养步骤之时,异变陡生!
那戮魔幡雏形猛地一震,旗面上那几道暗红纹路骤然亮起,一股远超预期的吸力爆发开来,不仅疯狂汲取着周天星力与炉内残余的功德药力,更是隐隐勾动了冥冥之中,散布于洪荒天地间的某种无形无质,却又浩瀚无边的劫煞之气!
与此同时,远在昆仑山玉虚宫、首阳山八景宫,乃至西方灵山极乐世界,几位圣人心头几乎同时一动,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东海方向,金鳌岛所在。
元始天尊眉头微蹙,掐指推算。太上老子古井无波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而灵山之上,接引道人与准提道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疑。
准提沉吟道:“怪哉,通天师兄处,为何气机忽然变得如此凌厉且诡异?似有绝强魔兵出世之兆,却又隐含一丝我西方功德之力?他究竟在炼制何物?”
通天在混沌屏障内,自然也感受到了戮魔幡引动的微妙天机变化,以及那几位同等级存在的注视。他非但不惊,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笑意。
“引动劫煞之气?很好!此幡果然与魔劫有缘,正合该在此劫中大放异彩。”他目光幽深,望向虚空,“既然都被惊动了,那便让你们看得更清楚些吧。”
他心念再动,一道更加磅礴的法力隔空注入万法归元炉。
“嗡——!”戮魔幡发出一声震彻心灵的嗡鸣,幡体彻底凝实!一道混合着暗金、星辉与血煞的光柱冲天而起,虽被碧游宫大阵遮掩大半气机,但那瞬间爆发出的,针对魔物的极致杀戮意念,以及那模拟自魔神本源的威压,依旧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光柱敛去,一杆长约丈二的长幡落入无当圣母手中。幡旗入手沉重,触之冰凉,旗面无风自动,隐隐有魔啸之声传出,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清圣星力镇压束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力。
通天满意的声音在二女心中响起:“善!此幡初成,便已引动天机劫煞,可见其不凡。妥善温养,待其彻底稳固,便是吾等‘主动’邀约诸方,共商‘抗魔’大计之时!”
无当与云霄手持戮魔幡,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心中激动与凛然并存。她们知道,师尊的计划,已经成功地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以西方之礼,炼截教之兵,引动天机,抢占先手。这洪荒抗魔的大幕,或许,真的要由截教来率先拉开了。
而此刻,远在灵山的药师佛,刚刚向接引、准提二位圣人汇报完金鳌岛之行的“成果”,正说到通天门下态度有所缓和,收下了赠礼,忽然心有所感,亦是望向东方,眉头不自觉皱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朝着超出他们预料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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