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破碎的漩涡边缘弥漫开来，吞噬着广场上最后的光亮。那尊仅存的黑暗漩涡使徒，虽被守光者们决绝的自爆阻了一瞬，却并未受到根本性的创伤。它悬浮在半空，漩涡中心旋转的速度反而缓慢下来，散发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那不是狂暴的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审视猎物般的绝对压迫感。它“看”着单膝跪地、气息萎靡的陈羽，以及勉强支撑、脸色苍白的流光，仿佛在欣赏它们最后的挣扎。
断光之铳斜插在陈羽身旁不远的地面上，暗金色的铳身光芒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重新变回了一件沉重的凡铁。陈羽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掏空，经脉剧痛，神魂像是布满裂痕的琉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蚀魂之印带来的阴冷刺痛。他试图调动一丝玄力，却只引来更深的虚弱感。意剑在识海中低鸣，光华暗淡，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流光的情况稍好，但也是强弩之末。她挡在陈羽身前，手中白光短刃微微颤抖，淡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缓慢逼近的黑暗漩涡，低声道：“陈羽……对不起，将你卷入这必死之局……”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家园共存亡的决绝。
陈羽摇了摇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路是我自己选的……只是，连累你的族人们……”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正在缓缓消散的守光者光魂，心中充满了敬意与悲凉。这些曦光遗民，在界域崩毁万载之后，依旧为了最后的火种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能与你并肩而战，见证断光之铳重鸣，我族……无憾。”流光的声音坚定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决绝的光芒，那是燃烧生命本源的征兆，“我会为你争取最后的时间……想办法，带着曦光之种离开！”
她竟要牺牲自己，为陈羽创造一线生机！
“不可！”陈羽急声阻止，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
就在这时，那悬浮于空中的曦光之种，似乎感受到了流光必死的决心与陈羽不屈的意志，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温暖的曦光，而是一种近乎惨烈的、回光返照般的炽白！整个辉光城的残影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要重现昔日的辉煌！
“曦祖大人！”流光感受到这股力量，惊呼出声。
一股宏大而悲怆的意志，如同最后的挽歌，响彻在陈羽和流光的脑海：
“孩子们……够了……你们的牺牲……已然足够……”
“曦光的传承……不应……就此断绝……”
“流光……你是最后的守光者……承载着……希望……”
“外乡人……陈羽……你的道……与众不同……或可……延续……火种……”
随着这意志的传递，那团炽白的曦光之种，开始缓缓下沉，向着流光的方向飘来。它并非要融入流光，而是在其上方寸许的位置悬浮，洒下亿万道纯粹的光之丝线，如同母亲的双手，温柔地包裹住流光，阻止了她燃烧生命的举动，并开始将一股精纯而温和的本源力量，注入她近乎干涸的身体。
“曦祖！您这是……”流光泪流满面，她能感觉到，这是曦光之种，是辉光城最后的意志，在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传承于她！这是薪尽火传！
“不！曦祖！不要！”流光拼命挣扎，想要拒绝这份以彻底消散为代价的传承。她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看到这最后的火种熄灭。
然而，那意志无比坚决，传承不可逆转。流光的身体在光芒中微微悬浮起来，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甚至变得更强，她银发飞扬，淡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被迫接受的巨大责任。
陈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这是曦光界最后的抉择，是将文明的火炬，交托到幸存者手中的仪式。他无权干涉，只能见证。
而那黑暗漩涡使徒，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关键的变化。它不再缓慢逼近，漩涡中心猛地收缩，随即喷发出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向正在接受传承、毫无防备的流光！它要打断这最后的传承！
“小心！”陈羽目眦欲裂，他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力气，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前一扑，并非扑向那黑色光束，而是扑向了斜插在地的断光之铳！
他的手再次握住了冰冷的铳柄！
没有力量灌注，没有玄力支撑，甚至没有神魂驱动。这一次，他完全是凭借着不屈的意志，凭借着守护眼前这最后传承的决绝信念，死死地握住了它！
仿佛感应到了这纯粹到极致的守护之念，断光之铳的铳身，那些暗金色的纹路，竟然自行亮起了微不可查的光芒！一股苍凉、古老、却带着一丝欣慰的意念，从铳身深处传来，与陈羽的意志产生了刹那的共鸣！
“锵！”
铳身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近于无的轻鸣。
没有惊天动地的攻击，但一道无形的、微弱的断灭波纹，以铳口为中心，扩散开来，恰好迎上了那道致命的漆黑光束！
“嗤……”
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烙铁，漆黑光束在与那微弱波纹接触的瞬间，竟然发生了诡异的偏折，擦着流光的身体边缘掠过，将后方一片广场地面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
挡住了！虽然只是偏转，并非抹除，但这已是奇迹！
陈羽再也支撑不住，握着铳柄，彻底瘫倒在地，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而断光之铳，也再次沉寂下去，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它最后的一丝灵性。
黑暗漩涡使徒发出一阵低沉而愤怒的嗡鸣，显然对这次失手极为不满。它再次凝聚力量，漩涡旋转加速，更强大的攻击正在酝酿！
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流光的传承，完成了！
曦光之种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点微弱的火星，融入了流光的眉心。而流光，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与纯净，周身沐浴在温和而威严的曦光之中，仿佛曦光圣女再临！她手中那柄白光短刃，也化作了流光溢彩的光剑。
她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生死不知的陈羽，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决然。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冰冷地锁定了那尊黑暗漩涡使徒。
“墟……你们的罪恶……该结束了。”
她举起光剑，整个辉光城残影的力量仿佛都汇聚于她一身！这一次，不再是防守，而是……审判！
而就在流光凝聚最终一击，与黑暗漩涡使徒进行最后对决的同时，半昏迷中的陈羽，意识沉入了一片混沌。他仿佛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并非来自战场的声音，那声音冰冷、古老、充满了无尽的贪婪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光……最后的……美味……”
“……归墟之眼……通道……将开……”
“……太虚……有趣的……种子……”
“……来吧……加入……永恒的……寂灭……”
这低语，并非针对他，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呢喃，来自那黑暗漩涡使徒，或者说……来自它背后更深邃的“墟”之本体？陈羽的意识碎片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归墟之眼”、“通道”、“太虚”……
难道，墟对曦光界的入侵，并不仅仅是为了吞噬光之本源，还与归墟之眼有关？它们似乎……对太虚之力也有所察觉？
没等他想明白，外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光芒的爆闪，将他的意识彻底拉回了现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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