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高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金属摩擦声。
这是对他身份、专业,乃至人格的直接践踏。
“反对无效。”
林珂的回答快得像一个被触发的程序指令。
“这是指挥官的最终决定。你的任务是辅助和记录,‘营养师’的身份完美符合‘记录身体数据’这一行为。任何对身份的质疑,都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高风的胸膛剧烈起伏,作战服下的肌肉绷得像钢缆。
他想反驳,想摔碎这个冰冷的平板。
但那个被凭空抹除的,边缘光滑到违背物理学常识的圆形缺口,再一次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科学的宏伟大厦,在那一拳之下,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需要答案。
他必须亲眼见证,亲手记录下那些无法理解的现象,才有可能在那片认知废墟上,重建属于自己的逻辑。
“我不是营养师。”
高风强迫自己呼吸,为最后的骄傲寻找逻辑支点。
“我是随行科学顾问。我的任务,是研究‘美食家’天赋的能量构成模型。营养调理,只是我研究项目中的一个分支。”
他为自己重新定义了身份,一个他能够接受的身份。
林珂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试图用沙子筑起堤坝的孩子。
但她没有戳破。
“可以。”她点了点头,“档案描述已同步更新。”
白案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这场关于身份的争论。
他只是看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档案,手指在“神秘美食家”几个字上轻轻划过。
这个身份,他很满意。
至于身边这个所谓的王牌,是叫营养师还是科学顾问,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别耽误他寻找食材,别在他处理食材时发出噪音,就够了。
“出发时间,一小时后。”
林珂收回平板。
“直升机会在楼顶等你们。祝二位……用餐愉快。”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只留下高风一个人,在原地消化着“科学顾问兼营养师”这个屈辱而又充满致命诱惑的全新身份。
……
一小时后。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直升机,在AAb分部大楼的顶层停机坪无声悬停,旋翼的轰鸣被一种特殊力场约束到了最低。
姜老站在停机坪边缘,任由气流吹动衣角。
他用力拍了拍白案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仿佛要去奔丧的高风。
“活着回来。”
他的嘱咐只有四个字,却重如山岳。
白案点了点头。
高风则一言不发,率先登上了直升机。
舱门关闭,直升机拔地而起,如同一只黑色的巨鸟,悄无声息地融入深沉的夜幕,朝着茫茫东海飞去。
机舱内,一片死寂。
高风打开手腕上的便携式终端,幽蓝色的光屏上,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新。
“正在接近目标坐标……环境以太浓度出现不规律高频波动……警告,检测到复数的、未被标记的灵性污染源正在聚集。”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专业,仿佛刚才的屈辱从未发生。
白案没有理他,只是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被月光照得泛起粼粼尸光的海面。
海风里,带着一股咸腥。
还有一丝……极淡,却又无孔不入的,混合了无数种欲望的甜腻气息。
就像一个用腐肉和蜜糖堆砌而成的巨大蛋糕,正在黑暗中缓慢发酵。
让人期待。
又让人作呕。
“发现目标。”
高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紧绷。
白案顺着他的指示看去。
只见遥远的海平面上,一艘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豪华游轮,正静静地漂浮在夜幕之下。
它通体灯火辉煌,每一盏灯都投射出纸醉金迷的扭曲光芒。
悠扬的古典乐,隔着数公里的海面,依旧能像鬼魅的耳语般钻入脑海。
那艘船,与其说是一艘船,不如说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黄金之城,奢华,璀璨。
但在这片死寂的公海上,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诡异。
【奥德赛·欲望号】
游轮的船身上,用华丽到病态的字体写着它的名字。
直升机没有靠近,而是在距离游轮数公里外的一处海域盘旋,放下了绳梯。
下方,一艘幽灵般的黑色快艇早已等候。
“走。”
高风检查了一下装备,率先顺着绳梯滑下。
白案紧随其后。
两人登上快艇,快艇便如一道撕开夜色的黑电,悄无声息地朝着那座黄金之城驶去。
越是靠近,那股甜腻的欲望气息就越是浓郁。
高风的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蜂鸣,屏幕上的数据已经彻底崩溃成一片雪花。
“无法解析……能量模型完全崩溃……警告!此地为规则扭曲点!”
他喃喃自语,战术目镜下的瞳孔因为海量错误信息的冲击而疯狂震动。
白案则平静得多。
他只是看着那些从游轮甲板上投射下来的,狂欢扭曲的人影,用鼻腔分辨着空气中越来越清晰的味道。
他知道,这艘船上的每一个“宾客”,都是冲着“品鉴会”来的。
他们,既是食客。
也许……也是食材。
快艇在游轮一侧的私人码头停靠。
两个穿着笔挺侍者服的男人,面带标准到如同模具刻出来的微笑,迎了上来。
他们的笑容很完美,但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像是两具被精心打扮过的人偶。
“欢迎光临,尊贵的美食家。”
其中一个侍者微微躬身,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品鉴会即将开始,请随我来。”
白案和高风跟着侍者,踏上了这艘名为“欲望”的巨舟。
穿过一条墙壁上挂满抽象派画作(画中颜料似乎还在缓缓流动)的奢华廊道,一个恢弘到近乎夸张的宴会大厅,出现在眼前。
穹顶之上,是模拟的璀璨星河,但那些“星辰”的排列组合,却构成了某种亵渎神明的诡异符号。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倒映着宾客们光怪陆离的身影。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位“宾客”。
他们形态各异,每一个都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危险而贪婪的气息。
一位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繁复长裙的贵妇,脖子上戴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但仔细一看,那些所谓的“珍珠”,竟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人类眼球,还在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转动,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着新来者。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他的影子在灯光下像活物般不安地蠕动着,不时伸出一条漆黑的舌头,闪电般舔舐着地板上不慎滴落的酒渍。
一个肥胖如肉山的男人,被四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抬在一张华丽的软榻上。他的十根手指,是十根长短不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锋利吸管,正插在一个不断哀鸣的金属盒子里,发出满足的吮吸声。
高风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手腕上的终端不是在蜂鸣,而是在发出濒死般的尖叫。
他强行关闭了声音,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每一个,都超出了他对生命形态的定义。
每一个,都是一个行走的,无法被科学公式所归类的移动灾厄。
而白案,他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就像一个挑剔的主厨在开餐前巡视自己的后厨。
他看着那位贵妇的眼球项链,微微摇头。
“眼球采摘后没有立刻进行低温锁鲜,瞳孔都散了,口感会变得绵软,可惜了。”
他看向那个角落里的影魔,眉头微皱。
“以阴影为食,导致本体味道过重,充满了负面能量的腥臊味,必须用极阳的香料进行长时间的腌制才能入口。”
他最后看向那个肉山,给出了最终评价。
“劣质脂肪堆积,肌理全无,只能用来炼油,而且油质浑浊,会有一股酸败的哈喇味。下等食材。”
高风听着他用专业到冷酷的语气低声自语,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然后重组成一堆无法理解的、混合着菜单和怪物图鉴的碎片。
就在这时。
大厅一角,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一个年轻的侍者,因为过度紧张,不小心将一杯红酒洒在了一位客人的白色皮鞋上。
那位客人,是一个穿着白色丝绸长袍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面带一丝病弱的苍白,正拿着手帕轻轻咳嗽。
侍者吓得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当场跪下,身体抖得像筛糠。
“对……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
男人没有生气。
他甚至弯下腰,露出了一个温和到令人不安的笑容。
“别紧张。”他轻声说,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一点小小的意外,反而能为食材,注入最后的风味。”
“你知道吗?肉质,在受到极致惊吓的那一瞬间,会分泌出最独特的物质,让口感达到前所未有的紧致与鲜甜。”
他说着,伸出一根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向那个侍者的额头。
他没有用力,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下一秒。
极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侍者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的琉璃。
他的衣服,化作点点光斑消散无踪。
他体内的骨骼、肌肉、血管、内脏,全部清晰地显现出来,并开始自动分离、重组、排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进行最精准的解剖。
他还没死。
他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瞪到极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片片分解。
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肌肉,自动脱落,像绯红色的花瓣一样,在半空中盘旋、堆叠,最终整齐地落在一个凭空出现的、寒气四溢的冰盘上。
他的心脏,被一根晶莹剔透的肋骨精准地托着,安放在了“刺身”的最顶端,还在充满活力地,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一盘完美的,“活造心尖刺身”,完成了。
周围的宾客,对此视若无睹。
有几个人甚至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哦?是宫本先生的‘活塑’手法,真是越来越有禅意了。”
“将恐惧作为最后的调味剂,不错的创意。”
高风的视网膜上,只剩下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痉挛,右手已经握住了藏在西装下的高频震荡匕首。
他无法忍受。
他不能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如此残忍地变成一道“菜”!
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的瞬间。
一只手,沉稳而有力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白案。
高风猛地转头,想让他放手。
但他却看到,白案根本没有看他。
白案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锁定着那盘仍在搏动的心脏刺身。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恶心。
只有一种……近乎专注的,审视。
“刀工不错,但对时机的把握差了点火候。”
白案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恐惧催生的乳酸,会让肉质微酸。他应该在恐惧达到顶峰的前一秒动手,那时候的肉,才是最纯粹的鲜甜。”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了高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别打扰厨师展示他的作品。”
“这是餐桌上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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