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职业化的微笑陈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审讯室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断了。
“我杀了你！”
姜老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咆哮着，手臂肌肉坟起，骨节发出爆响，一拳砸向那个已经失去所有神采的“传菜员”。
拳风呼啸。
却停在了半空中。
白案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钳住了姜老的手腕。
他的手很稳，温度冰冷。
“姜老。”
白案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深井。
“愤怒。”
“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调味料。”
姜老身体剧震，他猛地扭头，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白案，胸膛剧烈起伏，嘶吼几乎要从喉咙里挤出来。
但他看到的，是白案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平静。
那是一片正在缓缓冻结的，沸腾的岩浆。
一种比愤怒更深沉，比杀意更纯粹的东西，正在其中凝固成型。
白案松开手。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
他弯腰，将那张纯白色的塑料小丑面具，从桌上拿起，揣进怀里。
然后，他拎起那个竹制蒸笼。
转身。
推门。
走了出去。
他把歇斯底里的姜老、精神恍惚的两名审讯员、以及那个作为一切罪魁祸首的木偶，全都留在了身后。
没有道别，没有解释。
仿佛在宣告。
你们的时间，结束了。
我的时间，开始了。
……
AAb临时据点的中央指挥中心。
这里已经不是地狱。
地狱，至少还有秩序。
这里，只有纯粹的、沸腾的恐慌。
“报告！b7区合金闸门控制权丢失！它在自己玩开合跳！”
“c区能源管道出现异常高压！警告！是‘悲伤喷泉’的概念污染！维护组已经哭到全员休克！”
“通讯被切断了！我们成了孤岛！服务器正在被一种无法识别的数据流疯狂攻击！它……它在给我们的防火墙写三流的爱情诗！”
穿着各色制服的技术人员和战斗人员，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巨大的环形指挥台前来回奔跑，嘶吼。
每一块屏幕上，都闪烁着血红的“ERRoR”。
他们被关起来了。
关在一个巨大的，正在被敌人随意玩弄、涂抹、“调味”的铁罐头里。
“都给我安静！”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炸响在指挥中心。
姜老冲了进来。
他脸上的悲痛与愤怒已经被一种钢铁般的决绝所取代，他还是那个指挥官。
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恐慌，是会传染的。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嘈杂与混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去。
白案拎着一个竹制蒸笼，缓缓走了进来。
他与这个充满了高科技金属质感和末日氛围的指挥中心，格格不入。
像是一个走错了片场的街边小贩。
一个穿着白色防静电研究服的男人快步拦在了他面前。
高风。
他的脸色苍白，眼球布满血丝，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恐惧、痴迷与疯狂的火焰。
“我看到了！我在监控里看到了！”
高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他指着白案手里的蒸笼。
“那不是精神攻击！那是一种全新的，基于概念层面的‘现象再定义’！你用一个包子，改变了一个人的底层逻辑！这是科学！这是可以被解析的！”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满屏幕的红色警报。
“我已经制定了预案！立刻重启‘以太’净化矩阵，用高频逻辑信标覆盖全区，只要……”
“没用的。”
白案打断了他，径直走到巨大的圆形指挥台中央，将手中的蒸笼，“砰”的一声，放在了代表着整个基地最高权限的全息投影仪上。
“你的‘以太’净化矩阵，是别人菜单上的开胃脆饼。”
“你的‘逻辑信标’，是用来搭配主菜的胡椒粉。”
白案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高风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块肉的品质。
“而你和你引以为傲的科技，”
“就是那块垫在烤肉下面，吸满了油腻和肉汁，最后会被一起丢进垃圾桶的锡纸。”
高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那个哭着跳舞的传菜员，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科学”，摧毁了他所有的骄傲。
“我是唯一一个，”
白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地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能让你们从‘食材’，变回‘食客’的人。”
指挥中心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
看着那个放在指挥台中央，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朴素的竹制蒸笼。
姜老死死地盯着白案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理智告诉他，应该相信高风，相信AAb的科学体系。
但那个在审讯室里，一边哭一边跳着舞唱出所有秘密的“传菜员”，像一个烙印，死死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赌过很多次。
用自己的命，用战友的命。
这一次，他要用整个基地的命，再赌一次。
“高风。”
姜老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从现在开始，AAb临时据点所有作战单位的最高指挥权，移交给白案。”
“你和你的‘利剑’小队，无条件配合他的所有指令。”
高风猛地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不甘地低下了头：“是。”
白案没有在意这场权力的交接。
他只是伸出手，缓缓打开了蒸笼的盖子。
那股混合了剧院尘埃、廉价油彩和墨水纸张的诡异气息，再一次弥漫开来。
他从里面，拿出了最后一个哭笑不得的豆沙包。
他没有吃。
他只是将它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仿佛在感受着演员登台前，最后的体温。
然后，他抬起头，环视着指挥中心里，那一双双或惊恐、或怀疑、或茫然的眼睛。
“我不需要军队。”
他的声音，通过指挥中心的广播系统，传遍了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需要一份菜单。”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话。
“把基地里所有人的资料，全部传给我。”
“他们的姓名，履历，能力，性格特征……”
“他们最害怕什么，最热爱什么，最引以为傲的瞬间是什么，最无法释怀的悔恨又是什么……”
“我要全部。”
白案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一脸错愕的高风。
“我要挑选我的……食材。”
高风的大脑嗡的一声，他终于明白了！
白案不是要杀人，他是要用每个人的“人性特质”作为烹饪原料！
那是一种被颠覆了世界观后，又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去强行理解的，带着一丝狂热的顿悟。
“我懂了！我懂了！”
高风像是疯了一样冲出人群，又疯了一样冲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流线型、银白色，泛着幽蓝微光的金属盒子。
“白案！”
高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甚至有些破音。
“这是我根据刚才的观察数据，紧急改造的‘便携式概念解构仪’！”
他小心翼翼地递出那个盒子，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他所有的心血和下半辈子的研究课题。
“它能解析任何物质的‘信息态’，并以亚原子级别进行重组和赋形！”
“理论上，它可以将你的‘概念’进行数据化，并以超高精度进行‘烹饪’！我甚至还给它加入了‘以太场’共振模块，可以同步你的意念，放大你的‘烹饪’效率！”
高风的语速飞快，他不是在介绍发明，他是在阐述一篇足以颠覆整个科学界的论文。
他相信，现在的科技无法打败概念，但是，科技可以为概念服务！
白案接过盒子。
指尖轻触冰冷的金属外壳，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精密与力量。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很好。
高风不是被吓傻了，而是用他的方式，理解了这场战争。
他是一个合格的……炊具供应商。
白案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生命的资料，又落回手中这个精密的科技造物上。
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我的刀。”
他轻声说道。
“终于有了配得上它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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