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盐。
或者说,那不仅仅是盐。
那是白案的“道”,是他对烹饪理解的起点与终点,是他意志凝聚而成的,最纯粹的“味觉基石”。
是咸。
是生命诞生之初,那片原始海洋的味道。
是烹饪的起点。
是百味之王。
它简单。
它纯粹。
它,是绝对的霸道。
无数白色晶体从白案指间爆开,一场无声的暴雪,瞬间吞噬了整个舞台。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物理冲击。
它们只是存在。
“调味师”那谦卑的笑容,彻底凝固。
他的瞳孔,在那一刹那,失去了焦点。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一场无法用任何言语描述的浩劫,降临了。
他那由无数“恶味”与“污秽”构筑起来的,精密的味觉国度,被一片无穷无尽的白色海洋,彻底淹没了。
那片海,是纯粹的咸。
他所创造的,代表着背叛、腐朽、绝望的亿万种复杂味道,在这最简单、最本源的“咸”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海啸过境。
沙堡被冲刷、溶解、抹平,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他的法则,在崩溃。
他的“道”,在瓦解。
他引以为傲的,那足以污染神明的味觉地狱,被一种更古老、更上位、更不讲道理的君权,粗暴地……覆盖了。
“不……这……是……”
“调味师”那张扭曲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敬畏”的恐惧。
他想后退。
想逃离这片咸的领域。
但他,无处可逃。
他的道,就是味觉。
而此刻,味觉的世界里,只剩下唯一的君王。
“噗——”
一股混杂着黑色与灰败气息的粘稠液体,从他的七窍中猛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血。
那是他被撑爆的“道心”,所溢出的法则残渣。
他那瘦削的身体剧烈抽搐,像一个被强行灌入了整个太平洋海水的皮囊。
他尝到了。
在自己创造的一切都被抹去后,他终于尝到了那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虚无。
他的“道”,被咸死了。
“噗通。”
“调味师”直挺挺地向后倒下,身体砸在地板上,发出败犬般的闷响。
他死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
而是一个“厨师”,在概念的层面上,被彻底抹除。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怪物,所有护卫,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刚刚还主宰全场,将那三个入侵者逼入绝境的“调味师”……
被一把盐。
撒死了?
高风感觉自己的cpU已经烧了,逻辑在疯狂报错。
但他身体的本能,比大脑更快。
“走!”
一声嘶吼,打破了这片令人窒骨的死寂。
高风一把抄起身旁还在发愣的李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甩到自己肩上。
李维的身体依旧虚弱,但求生的意志让他瞬间明白了战友的意图。
这是机会!
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拦住他们!”
主持人那张裂开的面具后,终于爆发出夹杂着惊恐与暴怒的尖啸。
“哐当!哐当!”
护卫队如梦初醒,再次举起枪,幽蓝的枪口重新汇聚起致命的电光。
但,太迟了。
白案动了。
他没有逃。
他转身,面向那辆餐车,手快如电,抓起了一袋面粉。
不是为了烹饪。
他手臂肌肉贲张,将那沉重的纸袋,朝着护卫队最密集的方向,猛地掷了出去!
“呼——”
纸袋在半空中炸开。
漫天粉尘,化作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色帷幕,瞬间笼罩了小半个宴会厅。
“咳咳咳!”
“看不见!”
护卫们的阵型,瞬间大乱。
那不是普通的粉尘。
那是被白案的“道”浸染过的面粉。
它没有味道,却蕴含了一个厨房里最基础的“概念”。
【遮蔽】。
是勾芡时遮蔽汤汁的浑浊。
是糖霜下遮蔽蛋糕的甜蜜。
它遮蔽了光线。
遮蔽了视线。
甚至在法则层面,短暂地遮蔽了那些能量武器的锁定!
“这边!”
高风的王牌素养在此刻燃烧。他扛着李维,没有冲向被重兵把守的合金闸门,而是朝着宴会厅另一侧,那排巨大的落地舷窗狂奔而去!
白案紧随其后。
他的脚步沉稳,没有一丝慌乱,仿佛只是在完成一次厨房的交接班。
“轰!轰!”
几发盲射的能量光束,擦着三人的身体飞过,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炸开刺目的火花。
主持人看着那片【遮蔽】的白雾,又看了看冲向舷窗的三人,发出一声刺耳的狞笑。
“想跳海?”
“愚蠢的人类!这艘‘饕餮之桌’号,外层有斥力场!你们只会像苍蝇一样被拍死在上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戏谑。
高风的心,狠狠一沉。
斥力场?
AAb的情报里没有这一条!
但他的脚步没有停。
只能赌!
三人已经冲到了舷窗前,透过巨大的玻璃,外面是深不见底的、墨汁般的夜海。
“白案!”高风怒吼,“打碎它!”
白案没有回答。
他只是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按在了那块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强化玻璃上。
没有发力。
没有冲击。
他只是将一个“概念”,一个厨师对食材最基本的要求之一,传递了过去。
【脆】。
是薯片的脆。
是烤乳猪皮的脆。
是冰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的脆。
“咔……”
一声轻响,在玻璃的核心处响起。
然后。
“咔嚓……咔嚓啦啦啦啦——”
裂痕如同疯狂生长的白色蛛网,在零点一秒内,爬满了整个玻璃表面!
“哗啦!”
下一秒,整块巨大的舷窗,化作亿万块晶莹的碎屑,如一场钻石的瀑布,向外倾泻而去!
一股夹杂着咸腥味的冰冷海风,瞬间倒灌进奢华的宴会厅,吹起了所有怪物惊愕的衣角,也吹散了那片【遮蔽】的白雾。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高风扛着李维,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跳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抓住那个厨师!”主持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护卫们调转枪口,所有的火力,瞬间集中向了还站在窗边的白案。
白案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穿透火线,落在了那个因为惊恐而瘫倒在地的主持人身上。
他的身体,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黑色的闪电掠过十几米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主持人面前。
在主持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白案一把抓住了他脸上那张即将破碎的纯白面具。
然后,他转身,以主持人为盾,同样跃出了窗外。
“咻咻咻——!”
无数能量光束追着他的背影而去,却大多被主持人那看似脆弱,实则能吸收能量的身体挡下。
三人从几十米的高空,向着漆黑的海面,笔直坠落。
“高风!接应!”李维在狂风中大吼。
“闭嘴!已经在联络了!”高风一只手死死抱着李维,另一只手在腰间一个隐蔽装置上飞快按动。
“噗通!”“噗通!”
两声巨大的落水声,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他们。
就在他们落水的瞬间。
不远处,一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灯光,造型如同深海刺客的快艇,无声无息地从海浪的阴影中滑出。
一个清冷、沉静的女声,从高风手腕的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数据般的精准。
“坐标确认,误差零点零一。林珂已就位。”
“打捞作业,开始。”
一道牵引光束从快艇上射出,精准地锁定了水中的三人,将他们迅速拖向快艇。
……
游轮之上。
宴会厅里,一片狼藉。
护卫们冲到破碎的舷窗边,对着下方漆黑的海面疯狂扫射,却只能激起一团团无能狂怒的水花。
怪物们发出不甘的咆哮。
一片混乱中。
没有人注意到。
一个身影,优雅地穿过狼藉的餐桌与“调味师”那具正在化为尘埃的尸体。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燕尾服,戴着洁白的手套,步伐从容得仿佛是在巡视自家的花园。
他走到了舞台边缘。
那里,放着那个白瓷碗。
里面的汤汁,绝大部分都已被白案淋在自己身上,只在碗底,还残留着浅浅的一层。
那枚被白案的“道”洗涤过的,温润如玉的菜心,静静地躺在碗边的地板上,沾染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灰尘。
男人弯下腰,用两根手指,优雅地拾起了那枚菜心。
他没有在意上面的灰尘。
他将菜心,轻轻地,放回了碗里。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银勺,舀起那最后一勺清澈见底的汤。
他将银勺,缓缓送到嘴边。
轻轻地,品尝了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
许久。
男人放下银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一丝赞许,又夹杂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审视的笑容。
他低语,像是在对一个缺席的人做出最终的评判。
“汤,是好汤。”
“火候,也恰到好处。”
“只是……”
“你的道,还太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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