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内空气有些凝滞。
颖小姐进去得快，出来得也快。我正想硬着头皮进去跟那大夫说“就钻牛角尖的凑合吧”，她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我的衣袖。
“呦，你还真在等啊？” 她那双带着痛楚水汽的大眼睛弯了弯，闪过一丝促狭，“我以为你被我撞见‘破相’的惨状，羞愤欲绝地跑了呢！”
我额角青筋跳了跳，感觉一股黑线顺着脸颊滑下。懒得理她！我用力想甩开她的手，装作没听见，闷头就往诊室里钻。
谁知她像块甩不脱的牛皮糖，也紧跟着挤了进来，还顺手带上了门。
中年大夫看看一脸不情愿、还缺着门牙的我，又看看捂着半边脸、娇俏可人却明显带着看戏表情的颖小姐，脸上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略带尴尬的笑容：“两位……这是认识？”
“不认识！” 我抢答，语气斩钉截铁，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
“认识！” 她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软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朝大夫眨了眨眼，“老乡呢，大夫！千里之外遇故知，缘分啊！”
大夫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你们年轻人真会玩”的无奈，他搓了搓手，客气地建议：“这个……要不两位先移步外面谈一下？我这后面还有几位病人等着呢……”
“不用出去！” 我赶紧打断他，生怕这“故知”再整出什么幺蛾子，语速飞快地说，“大夫，就按刚才说的，给我安排牛角尖牙！越快越好！装好我就走！过几个月手头宽裕了，我再来换！” 说完立刻紧紧闭上嘴，心里把这漏风的破牙床骂了八百遍。
“我也要马上安排！” 颖小姐也立刻接口，捂着腮帮子做痛苦状，“大夫，我这智齿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快给我拔了吧！现在就拔！”
中年大夫显然经验丰富，立刻有条不紊地安排：“没问题！姑娘您的情况已经记录好了，请跟着门口的侍者去交费，他直接带您去拔牙室。至于这位公子……” 他转向我，拿起笔准备开单，“您既然决定了，我这就给您开单，稍后会有专人带您去选款、消毒、安装。” 他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一边还忍不住摇头叹息，嘴里低声嘀咕着：“唉，可惜了……装上没多久又要拆，白白浪费时间和银子不说，关键是得多受一份罪啊！年轻人，何必呢……”
我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这些道理我能不懂吗？用得着您在这儿补刀吗？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本来颖小姐见我一副油盐不进、拒人千里的死样子，撇撇嘴，觉得无趣，转身就要跟着侍者离开。可偏偏大夫那声叹息，像根小钩子，又把她勾了回来。她忍着疼，又转回身，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喂，你，那谁是吧？何必多此一举，绕这么大个弯子？是不是……手头有点紧，差钱？” 她歪着头，语气带着点探究。
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姑娘的好奇心是属猫的吗？上次在平山醉仙楼遇到她，也没见她这么爱管闲事啊！
我该怎么开口？难道说“是的，大爷我看上了这牙馆店里最贵的那颗牙，但大爷我现在只有五十两，装不起，只能先装个乞丐版的凑合，等回头有钱了再来装顶配”？这话说出来，我寒某人还要不要脸了？！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祭出杀手锏！我板起脸，装出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看着大夫，也像是说给她听：“大夫，您知道吗？我师傅他老人家，活了一百零八岁，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大夫笔下顿了顿，疑惑地抬起头：“哦？那真是高寿！不过……这跟您装牙有什么关系？”
颖小姐也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愿闻其详”的纯真（八卦）表情。
我见“钩子”下好了，没好气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他老人家！从来！不管！闲！事！”
“噗——嗤！哎呦喂……嘶……”
颖小姐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了，随即又因为扯动了智齿的痛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腮帮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她一边吸气一边指着我，声音带着笑出来的颤音：“你……你这张嘴……怪不得会漏风啊！哈哈哈……哎呦……我……我真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在这千里之外还能遇到个熟人，看你愁眉苦脸像丢了八百两银子似的，忍着疼回来关心你一下，结果你……你就这么不受待见？好生无理啊！”
“我……我……” 我被她怼得脸上像开了染坊，一阵红一阵白。难道……她真不是来看笑话的？是出于……关心？这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
“是啊，这位公子，” 中年大夫也放下了笔，语重心长地帮腔，脸上带着医者父母心的诚恳，“人家姑娘也是一片好意。你们既是老乡，又在这异乡医馆重逢，缘分难得啊。这牙齿关乎门面，也关乎日后咀嚼功能，若条件允许，一次到位，确实是最佳选择。您看……”
“我……我……唉！” 我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死鸭子嘴硬也没意思。我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差……差五十两！我想装那颗铸剑山庄的犀牛角尖牙！现在……钱不够！” 说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 颖小姐拖长了调子，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忍着笑（和疼），凑近一步，那双灵动的眼睛在我脸上扫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抵押物：“差五十两啊？不少呢……你这牙镶金边了还是怎么着？”
果然！她就是来寻开心的！想在
我这个“更惨”的人身上找点优越感！我立刻把嘴巴闭得跟河蚌似的，坚决不给她“观赏”的机会！刚才说话都刻意避开她的目光，现在更是严防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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