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弟子被我郑重的态度和塞过来的银子弄得有些紧张,但看我神色不似作伪,便认真地点点头:“寒师弟放心,峰主一回来,我立刻禀报。”
等待陆雪峰主归来的这几天,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我食不知味,寝不安席。每天练功时都心不在焉,总要刻意去找赤拔他们,打听山下有没有新的消息。我是个悲观主义者,遇事总忍不住往最坏的结果去想。好几次,冲动的念头几乎冲破理智的牢笼——不管不顾冲下山去,亲眼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拽住了我。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他们还没得手?陆雪峰主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山多日……会不会就是去见寒老道了?若真如此,那我的担心岂不是多余?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冒出来,让我狂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丝。
还有苏映雨!她们听到我被抓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信以为真?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我觉得无论如何,得让她们知道我平安。绿萝!还得靠她传话!
想到就做,我立刻转身朝炼丹房方向跑去。刚跑到半路,就见一道熟悉的翠绿身影正急匆匆地往我这边跑,不是绿萝是谁?她跑得小脸通红,额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几缕,一看到我,立刻像见到救星般大喊起来:“寒言!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我赶紧迎上去:“怎么了绿萝?出什么事了?”
绿萝喘着粗气,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瞪着我:“你还问我?苏师姐!沈师姐!她们听说你被魔教抓走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苏师姐!都快急哭了!她特意……哎呀,总之她让我赶紧来看看你还在不在峰上!我找你半天了!你……” 她气急地跺了跺脚。
“我没事!我一直都在雪云峰啊!你上午不还见过我吗?” 我急忙解释。
“哼!不识好人心!” 绿萝哼了一声,但脸上的焦急明显褪去,换上一丝促狭,“快去吧!苏师姐……她在雪云峰大门口等着呢!”
“她来了?” 我心头一震,又惊又喜,“她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
“她偷偷溜出来的!时间不多!你还不快去!笨蛋!” 绿萝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如梦初醒,再不敢耽搁,体内真气下意识流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雪云峰巍峨的山门狂奔而去。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远山吞没。雪云峰巨大的石门牌坊下,一道纤细的身影茕茕孑立,正焦急地望向峰内小径。山风吹拂着她素色的裙裾,显得身影单薄又执拗。是苏映雨!
我猛地刹住脚步,气息微乱。她也看到了我,那双总是清澈明媚如宝石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未散的惊惶、浓重的担忧,以及……在看到我完好无损地出现的刹那,那如冰雪消融般骤然亮起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安心与如释重负。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山风穿过牌坊,发出呜呜的低吟。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眼底。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情愫在翻涌,担忧、责备、委屈、庆幸……最终都化作一片沉静如水的温柔。
她也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说话。最后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仿佛确认了什么。转身就要离去。
我赶紧开口:“你还好吧,我没事!”
她抬起那只握着青钢剑的手,纤细的手腕在空中用力地、清晰地摆了摆。随即,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素色的身影如一片轻盈的云,瞬间融入身后越来越浓的墨色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苏师姐……” 我下意识地低唤出声,却只抓住了冰冷的空气。她离去的方向,只剩下无边的夜色和山林模糊的轮廓。
我的心,仿佛也随着她那决绝又温柔的摆手,随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地悬着,然后沉甸甸地坠入那片她消失的、未知的黑暗里。晚风带着冬日的寒意吹过,我僵杵立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自从回到这看似安全的青云门,我们就被无形的壁垒隔开,再未相见。我原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或等待风波平息……却从未想过,她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顶着师门严令,只为亲自确认我的安危!这份情意,这份勇气,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头又疼又愧。
金照师兄虽奉命看顾,实则对我并未严加管束,前几日搬木炭都大摇大摆。而她呢?她是如何避开耳目,穿过重重警戒来到这里的?若是被发觉,等待她的会是何等严厉的责罚?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麻烦?这本该是我……一个男人该去承担、该去主动解决的事情啊!可偏偏,又是她,又一次毫不犹豫地冲在了前面,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情之所钟,无惧无畏。
而我呢?在感情面前,顾虑重重,瞻前顾后,显得如此懦弱和自私。山门牌坊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凄风呜咽,仿佛也在嘲笑我的迟钝与无能。我像一尊石像,僵在这冰冷空旷的山门口,望着那片吞噬了她身影的沉沉夜色,任凭懊悔与无力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心房,久久……久久不愿离去。
日子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这天傍晚,我正倚在窗边,对着沉沉的暮色发呆,消化着对苏映雨背影的怅惘和对寒老道的担忧,赤拔和萧波那俩活宝在寝室门口闲聊的声音就钻了进来。起初只是背景噪音,直到几个关键词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魔教”、“自导自演”、“假寒言的养父”……还有“又抓到了”!
蹭!” 我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带倒了桌上的茶杯也浑然不觉。
动作快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赤拔和萧波正说到兴头上,笑得前仰后合,被我这一下惊得差点也跳起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作惊愕和一丝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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