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汤的甜香刚漫过帐帘,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搅散。来人是从北凉军大营赶来的斥候,手里举着面三角旗,旗角在风雪里抖得像片受惊的叶子。“徐将军,温将军,北莽那边有动静了!”
徐凤年正帮唐婉往陶瓮里装姜汤,闻言动作一顿。唐婉已经擦了擦手,从斥候手里接过密信,指尖划过蜡封时,指腹的薄茧蹭得蜡油簌簌掉。“是北莽王庭的游骑,在边境烧了三个哨所。”她把信纸往桌上一摊,字迹被风雪浸得发皱,“还留了话,说要‘踏平北凉,饮马秦淮’。”
温华刚把最后一块红糖糕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骂:“这群孙子,开春就没安生过!”他抹了把嘴,伸手就要去摘墙上的铁剑,“老子去会会他们!”
“坐下。”徐凤年按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信尾的落款——北莽军神拓跋菩萨的印鉴,红得像淬了血。“拓跋老鬼亲自下令,这不是小打小闹。”他转头看向唐婉,“医馆的伤药够不够?尤其是治冻伤和刀伤的,得提前备好。”
唐婉已经在翻药箱了,闻言头也不抬:“够是够,但最好再备些烈酒,既能消毒,天冷时弟兄们也能抿两口暖身子。”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箱底翻出个油纸包,“还有这个,上次从互市换来的冻疮膏,北莽那边的人常用,说是对付冻裂最管用。”
老马头抱着捆干柴进来,耳朵背,没听清前因后果,只看见唐婉在翻药箱,就咧着嘴笑:“唐姑娘又给弟兄们备药呢?我刚才见伙房的老张在蒸馒头,说要多蒸两笼,让巡逻的弟兄带在身上,冷了就揣怀里捂捂。”
“还是张师傅想得周到。”唐婉接过干柴往灶里添,火光“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发间的碎雪亮晶晶的,“对了,温华,你上次说认识的那个铸剑师傅,能不能再订一批短刀?北莽那边的骑兵爱用弯刀,咱们的弟兄得有趁手的家伙。”
温华一拍大腿:“忘了跟你们说!那老小子前几日托人捎信,说新铸了批‘雪刃’,刀刃淬了冰,砍冻肉跟切豆腐似的!我这就去回信,让他多送二十把来!”他转身就要往外跑,被徐凤年一把拉住。
“等等。”徐凤年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沉甸甸的,“带上这个,别让人家赊账。”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多给十两,让他在刀鞘上刻上‘北凉’二字。”
温华掂了掂钱袋,咧嘴笑:“还是你想得细!刻上字,让北莽的孙子们看看,是谁的刀劈了他们的马腿!”
帐帘被他掀得猎猎响,风雪趁机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唐婉连忙伸手护着烛台,徐凤年已经顺手把帐帘系紧了。“这风,越来越像北莽那边的了。”唐婉看着烛火里跳动的影子,忽然道,“听说北莽的草原上,连石头都冻得能敲出火星子。”
“那也冻不住弟兄们的血。”徐凤年往灶里添了块大柴,火舌舔着锅底,姜汤的甜香越发浓了,“去年冬天,齐当国带着亲兵在虎头坡守了三个月,愣是没让北莽的人踏过界碑一步。”他拿起个粗瓷碗,给唐婉盛了碗姜汤,“尝尝,老张加了饴糖,比上次的甜些。”
唐婉接过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托人从西楚带的伤药到了,就是那种能快速止血的‘金疮药’,据说用了云南的三七和麝香,效果比咱们这边的好。”她起身要去拿,被徐凤年按住肩膀。
“让伙计去取就行,你歇会儿。”他看着她手背上还没消的血痕,眉头皱了皱,“马驹踹的那下,是不是还疼?”
“早不疼了。”唐婉笑着摆手,手腕却下意识往袖子里缩了缩,“倒是你,去年在虎头坡落下的腿疼,这几天下雪没犯?”她转身从药箱里翻出个小陶罐,“我给你熬了艾叶膏,晚上睡前抹上,能舒服点。”
陶罐里的膏体绿油油的,混着艾叶和薄荷的凉香。徐凤年接过时,指尖碰到她的,两人都愣了愣,又慌忙移开。帐外传来温华的叫喊声,他不知啥时候跑回来的,手里举着张字条:“铸剑师傅说,‘雪刃’上刻字得加钱!他还说……”
“加多少?”徐凤年扬声问。
“他说刻‘北凉’二字,得加半两银子一把!”温华举着字条冲进帐,见两人手里都端着碗,就往唐婉身边凑,“唐姑娘你评评理,这老小子是不是坐地起价?”
唐婉刚要说话,帐外又响起马蹄声,这次是个穿绿袍的文书,怀里抱着卷地图,冻得嘴唇发紫:“徐将军,经略使大人让您过去商议布防,说是北莽的游骑已经过了黑风口。”
徐凤年把碗往桌上一放,碗底与桌面撞出闷响。“知道了。”他拽过挂在墙上的披风,往肩上一搭,“温华,跟我去大营。唐婉,你盯着医馆和伙房,让弟兄们都吃热乎的,伤药清点好,随时待命。”
“放心去吧。”唐婉把那罐艾叶膏塞进他怀里,“记得抹。”
徐凤年点点头,掀起帐帘时,风雪灌了他一身。温华紧随其后,跑了两步又回头:“唐姑娘,馒头蒸好记得给我留两个!要红糖馅的!”
“忘不了!”唐婉笑着挥手,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才转身往伙房走。老张正把刚出锅的馒头往竹篮里装,白雾腾腾的,沾了他满胡子白霜。“张师傅,多蒸点带馅的,巡逻的弟兄们能揣着走。”
“哎!”老张应着,掀开另一个蒸笼,“刚蒸好的肉包,萝卜馅的,驱寒!”
唐婉刚要帮忙,就见老马头抱着捆艾草进来,手里还攥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猫。“唐姑娘你看,马厩的母马生崽时,这小东西就在旁边叫唤,怪可怜的,我就抱回来了。”
小猫缩在老马头怀里,毛都冻成了硬疙瘩。唐婉赶紧找了块干布,小心翼翼地给它擦毛。“真可怜,跟那小马驹似的。”她往灶边挪了挪,让小猫离火近点,“老张,有温牛奶吗?给它温点。”
“有有,刚挤的马奶,热乎着呢。”老张端来个粗瓷碗,里面的奶冒着热气。小猫嗅到香味,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两口就不怕生了,呼噜呼噜地喝起来。
唐婉看着它暖过来的样子,忽然想起徐凤年刚才塞进怀里的艾叶膏,想起温华喊着要红糖馒头的样子,想起老马头冻红的耳朵,想起文书冻紫的嘴唇。这些碎碎的人和事,像散落在雪地里的火星,看着不起眼,凑在一起,竟把这漫天风雪都烘得有了点暖意。
她低头摸了摸小猫的头,它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等雪停了,咱们给马厩旁边搭个小窝,让你也有个家。”唐婉轻声说,像是在对小猫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帐外的风还在吼,但灶房里的馒头香、牛奶香、药草香混在一起,竟生出种安稳来。唐婉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江湖榜、龙虎名,哪有眼前这碗热牛奶、这笼热馒头、这只慢慢暖过来的小猫实在。她拿起个肉包,往医馆走——得给守在那里的伙计们送点热乎的,他们刚才还说伤口冻得发疼呢。
风雪再大,只要灶里有火,锅里有汤,身边有这些热气腾腾的人,就啥也不怕。唐婉想着,脚步轻快了些,披风扫过雪地,留下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盖住,就像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温暖,不用记在榜上,也会在心里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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