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徐凤年提着半袋新米往伙房走。这米是黑风口的农户送来的,说是今年头茬新米,颗粒饱满得像珍珠,还带着稻壳的清香。刚到灶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叮叮当当响,唐婉正踮着脚够灶台上的陶瓮,围裙上沾了点面粉,像只沾了雪的雀儿。
“我来吧。”徐凤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勺,轻松够到瓮口,舀出半碗米倒进陶盆,“新米得用清水淘三遍,煮出来才香。”
唐婉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盈盈地看着他:“还是你懂这些。前几日煮的陈米总带点涩味,弟兄们都没怎么动筷子。”她转身从竹篮里拎出块腊肉,“张屠户今儿送了块五花,说配新米煮个腊肉饭,保管香得能招蜜蜂。”
徐凤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映得他侧脸发红。“再切点腌菜进去,酸脆解腻。”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煮新米时,总爱在饭快熟时撒把腌萝卜丁,说是“日子得有酸有甜才像样”。
正说着,赵武抱着堆刚洗好的衣裳跑进来,木盆里的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画出弯弯曲曲的水痕。“唐姐姐,衣裳晾哪儿?绳子都挂满啦!”他仰着小脸,鼻尖还沾着点皂角沫。
唐婉指着屋檐下新拉的麻绳:“挂那儿吧,傍晚风大,正好吹干。”她转头对徐凤年笑道,“这孩子,今天不知怎的,抢着要洗衣服,说‘男人就得干力气活’,结果把自己弄成了落汤鸡。”
徐凤年探头一看,赵武正踮着脚往绳上挂裤子,裤脚沾着的泥水蹭到了刚洗好的白衫上,他赶紧走过去:“傻小子,反过来挂,脏面朝里。”他接过木盆,指尖触到冰凉的井水,混着皂角的清苦,倒像是把整个夏天的热都浸凉了。
灶膛里的火渐渐稳了,新米的甜香开始往出冒,混着腊肉的油香,在灶房里缠成一团暖烘烘的雾。唐婉切着腌菜,刀板“笃笃”响,赵武蹲在灶门口添柴,时不时问句“熟了没”,徐凤年靠在门框上看着,忽然觉得这烟火气比任何金戈铁马都让人踏实。
“对了,”唐婉忽然停了刀,“下午收到家书,说我娘腌了坛酸豆角,过几日让货郎捎来,到时候给弟兄们换换口味。”
“算我一个。”徐凤年笑着应道,“上次你娘送的酱萝卜,温华偷着藏了半罐,被我搜出来分了,那小子还跟我急了半天。”
赵武在旁搭腔:“温叔叔还说要跟我换糖吃,我才不换呢!酸萝卜配新米饭,比糖甜!”
三人正说着,温华掀帘进来,鼻子使劲嗅了嗅:“什么好东西这么香?”他眼睛一亮,直扑灶台,“新米腊肉饭?算我一个!”
“去去去,”徐凤年推他一把,“刚在营门口跟使者周旋出了身汗,先去把脸洗了。”他瞥见温华袖角沾着的草屑,“又跟赵武去滚草地了?”
温华嘿嘿笑:“教他几套拳脚,这小子骨头硬,是块好料。”他凑到陶盆边瞅了瞅,“哟,还加了腌菜?唐姑娘偏心,上次我要吃你都不给。”
“谁让你总偷嘴。”唐婉嗔他一句,却还是多拿了个粗瓷碗放在灶台上。
夕阳把屋檐的影子拉得老长,晾在绳上的衣裳随风晃悠,水珠顺着衣角滴下来,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灶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徐凤年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看着火苗慢慢舔尽最后一点柴薪,心里忽然明白,所谓安稳,不过是有人煮米,有人晾衣,有人在灶边等着那声“饭熟了”的吆喝。
等掀开锅盖时,白汽“腾”地涌起来,带着烫人的暖,混着腊肉的油光和腌菜的脆绿,把整个灶房都染得香馥馥的。赵武踮着脚扒着灶台看,被蒸汽烫得直缩脖子,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徐凤年盛起第一碗饭,递给唐婉:“尝尝?”
唐婉接过碗,用勺子轻轻扒开表层,米粒颗颗分明,沾着点油星,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眼睛立刻弯了:“甜!比陈米甜多了!”
温华抢过第二碗,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果然带劲!比酒楼里的好吃十倍!”
赵武捧着小碗,小口小口抿着,米粒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含糊道:“比我家煮的香……”
徐凤年看着他们,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嚼着。新米的清甜混着腊肉的咸香,还有腌菜的微酸,在舌尖上慢慢散开。他忽然想起在北莽边境时,啃着冻硬的干粮,总盼着能有口热饭,如今灶房里的烟火,弟兄们的笑闹,倒比任何军功都让人踏实。
檐下的衣裳还在晃,夕阳的金辉透过布衫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灶膛里的火渐渐熄了,只留余温烘着锅底,而灶房里的香,却像要顺着门缝溜出去,把整个营盘都浸成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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