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凉,风里已经带了刺骨的凉。听潮亭后的剑庐却暖得很,炭盆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把窗纸上的冰花映得亮晶晶的。南宫仆射靠在铺着狼皮的软榻上,手里捏着本翻旧的《剑经》,却没怎么看,只是偶尔抬手按按小腹,眉眼间带着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徐凤年端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进来,脚步放得极轻,怕惊扰了她。粥上飘着层米油,撒了点切碎的枸杞,是唐婉特意交代的,说“温补,最养身子”。“趁热喝。”他把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南宫仆射摇摇头,接过粥碗,用小勺慢慢舀着喝。自从上个月太医诊出有了身孕,她就格外嗜睡,以前能在演武场练上一天剑,现在走几步路就觉得累。“好多了。”她喝了两口粥,忽然抬头看他,“温华刚才在外面嚷嚷什么?说要给孩子起名字?”
徐凤年失笑:“他能起什么好名字?刚才说要是男孩就叫‘徐铁蛋’,说‘贱名好养活’,被唐婉追着打了半条营盘。”他坐在榻边,替她掖了掖滑落的披风,“赵武倒起了个靠谱的,说叫‘望舒’,是神话里驾月车的神,既好听又有寓意。”
南宫仆射嘴角弯了弯:“赵武的书没白读。”她放下粥碗,指尖轻轻划过小腹,“其实叫什么都好,只要……健康就好。”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当年第一次握剑时的悸动。
徐凤年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肯定健康。唐婉每天都给你炖鸡汤,里面加了当归和黄芪,孙老先生从南疆寄来的安胎药也按时喝着,咱们的孩子,定比北莽的小狼崽还壮实。”
提到小狼崽,南宫仆射想起那窝被赵武养得肥嘟嘟的小家伙,现在已经能跟着巡逻兵跑了,每次见到她,都会摇着尾巴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裤腿。“等孩子生下来,让赵武教他驯狼。”她说着,眼里闪过点期待。
“还得教他练剑。”徐凤年补充道,“你的‘两袖青蛇’那么厉害,可不能失传了。”
南宫仆射挑眉:“你不教他枪法?徐骁的枪法,你总得传下去。”
“枪法太沉,”徐凤年笑了,“先学剑,等他能舞得动你的‘归鞘’了,再学枪也不迟。”他想起徐骁临终前的样子,老人握着他的手说“徐家的担子,能扛就扛,扛不动也别硬撑”,那时不懂,现在摸着南宫仆射温热的小腹,忽然就懂了——所谓传承,从来不是硬扛,是心甘情愿地,想为一个人撑起一片天。
帐外传来温华的大嗓门,带着点炫耀:“徐凤年!你看我给孩子做的小玩意儿!”他掀帘进来,手里举着个小木剑,剑鞘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这是我用老槐木削的,等孩子长到三岁,就能拿着玩了!”
南宫仆射接过木剑,指尖抚过粗糙的木纹,能感受到里面藏着的心意。“谢谢。”她认真地说,把木剑放在榻边,“很精致。”
温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精致啥呀,跟你那‘归鞘’没法比。对了,曹先生从台城捎信来了,说姜泥开春就来北凉,还说要给孩子带台城最软的锦缎做襁褓。”
“她倒是有心。”徐凤年点头,“正好让她看看北凉的雪,去年她总念叨‘台城的雪下不大,没北凉的有气势’。”
唐婉端着盘刚蒸好的山药糕走进来,见温华还在,嗔道:“温公子咋还在这儿?没看见南宫姑娘要歇息吗?”她把糕点放在小几上,“这是用新收的山药做的,加了点红糖,甜而不腻,你尝尝。”
温华识趣地往外走:“我这就走,这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徐凤年,别忘了教孩子喝酒啊!我那坛埋在海棠树下的烧刀子,等着给孩子做满月酒呢!”
徐凤年笑着扔了个抱枕过去,被他灵活躲开,帐外传来一串笑声,渐渐远了。
南宫仆射拿起块山药糕,慢慢嚼着,红糖的甜混着山药的绵,在舌尖化开。“其实温华说得对,贱名好养活。”她忽然说,“要是男孩,叫‘念北’吧,惦记着北凉。要是女孩,叫‘思楚’,想着台城。”
徐凤年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念北,思楚,是他和她走过的路,是北凉的雪与台城的风,是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牵挂。“好。”他轻声说,“就叫这两个名字。”
炭盆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映得两人的脸都暖烘烘的。窗外的风还在吹,卷着零星的雪粒打在窗纸上,像谁在轻轻叩门。剑庐的角落里,那柄“归鞘”静静靠在墙上,剑鞘上的冰纹在火光里流转,像在守护着这一室的暖。
南宫仆射靠在徐凤年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渐渐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等开春雪化了,咱们去黑风口看海棠,那时你肚子还没那么大,正好能走。赵武说要给你编个桃花形状的坐垫,唐婉说要蒸两笼桃花糕带着……”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嘴角的笑意像被雪压着的梅朵,悄悄绽开。是啊,等开春就好了,雪会化,花会开,他们的孩子,会像黑风口的新芽,在北凉的土地上,迎着风,好好长大。
剑庐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轻轻落在梅枝上,落在营盘的屋顶上,落在巡逻兵的脚印里,像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新生命,铺一层干净的毯。而剑庐内,暖意正浓,像个被小心呵护的春天,藏着最踏实的期盼,和最温柔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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