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太阿要走的消息,是在清晨的露水还没干时传开的。望舒正坐在南宫怀里,用小木剑拨弄着邓太阿送的桃木剑鞘,听见徐凤年说“邓爷爷要回东海了”,小家伙手里的动作顿住,小嘴一瘪,眼圈就红了。
“怎么就走了?”温华嘴里还塞着半块麦饼,含糊不清地问,“不多留几日?等打退了北莽,我请你喝我埋的‘将军酿’!”
邓太阿正让童子收拾剑匣,闻言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桃花剑气的淡粉:“东海的浪该等急了,再不去,我的鲸竿怕是要被鱼啃了。”他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北莽经此一役,短时间内不敢再犯,剩下的,该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徐凤年望着峡谷外沉寂的北莽营盘,那里的篝火昨夜就灭了大半,想来是萨满被除后,军心已散。“剑神这一走,怕是再难相见。”
“想见还不容易?”邓太阿挑眉,太阿剑在指尖转了个圈,带起的风卷落了帐前桃枝上的一片新叶,“等望舒再长几岁,你带他去东海,我教他钓鲸,顺便……指点两招剑法。”
望舒似乎听懂了“教剑法”三个字,原本泛红的眼睛亮了亮,从南宫怀里挣下来,摇摇晃晃地跑到邓太阿面前,举起手里的小木剑,奶声奶气地喊:“学、学剑!”
邓太阿弯腰抱起他,掂量了掂量:“这小子倒是长肉了。”他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递到望舒手里,“这个拿着,是东海的珍珠磨的粉,调在水里喝,能明目。将来学剑,眼睛得亮。”
布包里的珍珠粉白得像雪,望舒捏着小布包,忽然伸出小手搂住邓太阿的脖子,把小脸埋在他的白衣上,闷闷地说:“邓爷爷,不、走。”
这声挽留软得像团棉花,戳得人心头发颤。邓太阿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低头看了眼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软:“等你能把木剑耍得像模像样了,我就来接你去东海,如何?”
望舒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确认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把珍珠粉布包塞进怀里,又把那枚桃花剑穗解下来,挂在邓太阿的剑鞘上:“给、邓爷爷。”
那剑穗是用桃花枝编的,风干的桃花早已褪色,却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邓太阿看着剑穗晃了晃,忽然朗声笑了:“好,我带着。等你去东海,再给我编个新的。”
出发时,营里的士兵都来送行。赵武的箭伤还没好利索,拄着根木棍站在队伍最前面,看着邓太阿的背影,忽然喊:“剑神!下次来,我给你烤北莽的野兔子!”
邓太阿回头挥了挥手,白衣在晨光里像朵绽开的云:“记得多放辣椒!”
望舒被徐凤年抱在怀里,一直扒着父亲的肩头望着,直到邓太阿的身影消失在峡谷尽头,他才小声说:“邓爷爷,飞了。”
是啊,飞走了。像东海的鸥鸟,像崖边的清风,来了又去,却在这营盘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崖壁上桃花阵的余辉还在,望舒手里的桃木剑鞘还在,连风里都似乎还飘着点东海的咸腥,混着北凉的泥土香,成了种特别的味道。
傍晚时分,徐凤年带着望舒去检查桃花阵。小家伙举着小木剑,在崖壁前比划着邓太阿教的起剑式,虽然动作歪歪扭扭,却学得格外认真。夕阳照在粉色的剑气光晕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个小小的剑侠。
“爹,邓爷爷的剑,为什么有花?”望舒忽然问,小手指着崖壁上桃花形状的剑气痕迹。
徐凤年蹲下来,看着那些渐渐淡去的粉色光斑,轻声说:“因为他的剑,护的是万家灯火,就像春天的花,要让日子都变得暖暖的。”
望舒似懂非懂,却把小木剑往地上一顿,奶声奶气地喊:“我、也护!”
徐凤年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远处的黑风口,烽火台的炊烟直直地往上飘,像根安稳的线,系着营盘里的烟火,系着帐中的妻儿,系着邓太阿留下的那句“等你长大”。
回到帐里时,南宫正在缝望舒的小衣,上面绣着朵小小的桃花,针脚细密,像把温柔的锁,锁住了今日的阳光和离别的暖意。“邓剑神走前,让我给你带句话。”她抬起头,眼里的光很亮,“他说,‘北凉的孩子,该有北凉的骨头,也该有东海的风’。”
徐凤年坐在她身边,看着那朵桃花绣样,忽然明白了邓太阿的意思。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把谁的路复刻一遍,而是像桃花阵的剑气,既带着东海的清灵,又沾着北凉的尘土,最终长成自己的模样。
望舒把那包珍珠粉放在桌上,小手拍着布包说:“明、亮!”他大概是想起了邓太阿说的“明目”,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宝贝。
夜渐深,桃花阵的光晕在窗外慢慢隐去,却像刻在了营盘的骨子里,成了种无声的守护。徐凤年看着熟睡的望舒,小家伙的手里还攥着那枚旧桃花剑穗,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其实不必留。有些东西,只要见过,听过,记在心里,就永远不会走——就像东海的浪会记得邓太阿的剑,北凉的风会记得望舒的誓言,而这场短暂的相遇,会在孩子的梦里,开出一片永不凋谢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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