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时,北莽先锋营的马蹄声已如闷雷滚过荒原。徐凤年勒住马缰,看着五千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涌来,铁甲在初阳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将领举着狼牙棒,正是呼颜卓力的堂兄呼颜帖木——那个在北莽以“破阵如破纸”闻名的悍将。
“徐凤年,交出黑风口,再自缚回京领罪,我可饶你麾下儿郎不死!”呼颜帖木的咆哮声混着风声传来,带着北地胡语的粗粝。
徐凤年没说话,只是将长刀横在胸前。刀身在雾中折射出一道冷光,照亮了身后将士们的脸——有跟随徐骁征战过的老兵,眼角刻着风霜;有刚从互市赶来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握紧了父兄留下的枪。
“杀!”
徐凤年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滚油的火石,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北凉铁骑如蓄势已久的惊雷,迎着北莽骑兵冲了过去,枪阵如林,刀光似雪,将晨雾搅得粉碎。
徐凤年的长刀第一个劈入敌阵,刀锋划过甲胄的脆响与北莽士兵的嘶吼交织在一起。他想起徐骁教他的第一课:“在战场上,心软就是对弟兄们残忍。”当年他总嫌这话太冷,如今刀刀见血时才懂,所谓铁血,不过是想让更多人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陈芝豹的银枪如毒蛇出洞,枪尖所过之处,北莽骑兵纷纷落马。他始终护在徐凤年左后方,枪杆上的红缨早已被血染成紫黑,却依旧稳如磐石——这是他对徐骁的承诺,哪怕拼尽性命,也要护住徐凤年,护住北凉的根。
呼颜卓力提着重刀,在敌阵中横冲直撞。他左臂的旧伤在剧烈厮杀中裂开,血顺着甲胄往下淌,却越杀越勇。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隋珠公主留在冰原的药铺,想起暖春堂前的海棠花——这些都是他要护着的东西,容不得北莽的铁蹄践踏。
战场西侧,青鸟带着斥候营绕到北莽后方,火箭如流星般射向敌军的粮草车。火借风势,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冲天,北莽骑兵的阵脚顿时乱了。
“好!”徐凤年见状,长刀一挥,直指呼颜帖木,“贼将休走!”
呼颜帖木见后路被断,怒吼着挥狼牙棒迎战。两马相交,兵器碰撞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颤。徐凤年借力翻身,避开狼牙棒的重击,长刀顺势削向对方手腕——这是老黄教他的“巧劲”,对付蛮力,就得用最刁钻的角度。
呼颜帖木惨叫一声,狼牙棒脱手落地。徐凤年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长刀横劈,直取咽喉。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箭头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小心!”陈芝豹的银枪如闪电般飞来,精准地撞开毒箭。箭杆擦着徐凤年的耳畔飞过,钉在远处的冻土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徐凤年回头,见北莽阵中冲出个蒙面人,手里握着张牛角弓,显然是呼颜帖木的死士。他眼神一凛,刚要催马追击,却见呼颜卓力已提刀冲了过去,重刀落下,蒙面人应声倒地。
“敢暗箭伤人,不配做北莽的兵!”呼颜卓力一脚踹翻尸体,声音里满是怒意。
战局在此时彻底逆转。北莽骑兵见主帅被杀,后路被断,军心大乱,开始溃散奔逃。徐凤年没有下令追击,只是勒住马,看着战场上狼藉的尸骸和燃烧的粮草车,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清点伤亡。”他对陈芝豹说,声音有些沙哑。
陈芝豹领命而去,很快带回消息:“我军阵亡三百二十四人,重伤一百七十三人。北莽……留下了一千七百具尸体。”
徐凤年翻身下马,走到一具北凉士兵的尸体旁。那士兵很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手里却紧紧攥着半块胡饼,饼上的牙印清晰可见。徐凤年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胡饼放进他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熟睡的孩子。
“把弟兄们的尸体都收好,”他对身后的士兵说,“带回黑风口,我们……带他们回家。”
夕阳西下时,黑风口的烽燧燃起了三堆火,不是警讯,是给阵亡将士引路的长明灯。徐凤年站在火边,看着士兵们用裹尸布仔细包裹尸体,每裹好一具,就有人在布上绣一个小小的“凉”字——这是互市的妇人教的,说“绣了字,魂儿就不会迷路”。
呼颜卓力蹲在火边,默默擦拭着染血的重刀。他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唐婉派来的医官说,再晚些处理,这条胳膊就废了。可他不在乎,只是反复摩挲着刀身,仿佛在想什么心事。
“在想你父亲?”徐凤年递给他一壶马奶酒。
呼颜卓力接过酒,猛灌了一口,烈酒呛得他咳嗽起来:“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而死。”他指着那些裹尸布,“以前觉得打仗是为了部落,为了荣耀,现在才明白……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好好吃块热乎的胡饼,能在暖春堂前看海棠花。”
徐凤年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徐骁说过,民心是杆秤,能称出铁骑的重量,也能称出太平的分量。今日这黑风口的血,不是白流的——它会化作互市的炊烟,化作西楚的烟雨,化作北凉王府的银杏叶,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为后人脚下最坚实的土地。
深夜的黑风口,篝火渐渐转弱,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徐凤年躺在干草上,听着远处士兵的鼾声,忽然觉得这冰冷的烽燧,比任何华丽的宫殿都安稳。他想起那些阵亡的士兵,想起李二郎的兵书,想起老黄的烤鱼,想起红薯的烤薯,想起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过温度的人。
他们都化作了这黑风口的风,化作了烽燧的火,化作了北凉的魂。
天快亮时,徐凤年起身,看着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战场的废墟。远处,陈芝豹已经带着人开始清理战场,重建工事,夯土的号子声再次响起,比昨日更响亮,更坚定。
他知道,这场仗不是结束,是开始。北莽的狼还在暗处窥伺,离阳的算盘还在噼啪作响,可只要这黑风口的烽燧还燃着,只要北凉的铁骑还握着刀,只要民心这杆秤还在,他们就能一直守下去。
就像徐骁说的:“北凉不难守,只要心里装着百姓,手里握着刀,一步不退,就守得住。”
徐凤年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刀鞘上的纹路硌着掌心,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他迎着朝阳,一步步走下烽燧,走向等待他的弟兄,走向这片需要他守护的土地。
前路或许血火纷飞,但身后,有无数忠魂同行,有万千民心作秤,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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