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的海棠树落尽最后一片花瓣时,望舒已经能熟练地拆装木弩了。她蹲在铁匠铺的角落,手里攥着根磨尖的铁条,正往竹筒里塞碎石——这是她跟着温华学的“土炮”,说能把北莽人的马吓惊。
“小不点,你这玩意儿能响吗?”温华抡着大锤打铁,火星溅在他的粗布褂子上,烫出一个个小洞。他最近迷上了琢磨新家伙,炉子里烧的不是寻常铁器,而是从黑水河底捞的“火石”,据说碰着火星就能炸。
望舒把竹筒往地上一顿,学着温华的样子喊:“看好了!”她掏出火折子一吹,火苗舔上缠在竹筒外的麻绳,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碎石子溅得满地都是,惊得铁匠铺的老黄狗夹着尾巴跑了。
“成了!”望舒拍着手跳起来,小脸上沾着黑灰,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猫。她转头看见徐凤年站在门口,立刻举着半截竹筒跑过去,“爹,你看我的炮!比你的枪还厉害!”
徐凤年捏了捏她的脸蛋,黑灰蹭在指尖:“厉害是厉害,就是太糙,伤着自己怎么办?”他从怀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画着个铜制的圆筒,旁边标着“火药”“引线”的字样,“温华,看看这个。”
温华凑过来看,眼睛越睁越大:“这是……能把铁球打出去的炮?”图纸上的铜炮比望舒的竹筒精致百倍,炮尾还留着装火药的小口,“你从哪儿弄来的?”
“去年从北莽细作身上搜的,”徐凤年指着图纸上的花纹,“上面的字是西域文,我让城主府的译官看了,说是叫‘震天雷’,能轰开城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望舒兴奋的脸上,“咱们不能总靠刀枪,得有新东西。”
望舒听不懂“震天雷”是什么,却知道是比她的竹筒炮厉害的玩意儿,拉着温华的袖子晃:“温叔叔,教我做这个!我要炸北莽人的帐篷!”
“教你可以,”温华刮了下她的鼻子,“但得先认全火药的配料。硝石是凉的,硫磺是臭的,弄错了要炸手的。”
接下来的日子,铁匠铺成了望舒的新乐园。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边,看着温华把硝石、硫磺、木炭按比例捣在一起,鼻尖沾着粉末也不在意。南宫来送饭时,总看见女儿的小手里攥着块硫磺,便笑着摇头:“这孩子,比你爹小时候还野。”
轩辕青峰从三座城回来时,正好撞见温华试放新做的铜炮。炮口对着城外的荒坡,温华点燃引线后立刻往旁边跳,望舒捂着耳朵躲在他身后,眼睛却瞪得溜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铁球砸在坡上,炸出个半人深的坑,烟尘弥漫中,望舒的欢呼声比炮声还响。
“你们在胡闹什么?”轩辕青峰的声音带着点嗔怪,白衣被风吹得猎猎响,她刚从城墙上下来,甲胄还没卸,“城根下放炮,不怕惊了百姓?”
望舒举着块没炸响的火药饼跑过去:“姨,你看!这个不响,能当玩具!”她把饼往轩辕青峰手里塞,被烫得赶紧缩回手,“呀,有点烫!”
轩辕青峰捏着火药饼看,饼里的硝石闪着细碎的光:“这东西能烧起来,别当玩具。”她看向那门铜炮,炮身还在发烫,“徐凤年,你想靠这个守城门?”
“不止守城,”徐凤年指着远处的黑水河,“将来北莽要是再敢来,咱们就把炮架在船上,在河面上就把他们打回去。”他接过温华递来的铁球,沉甸甸的,“温华说,再做十门这样的炮,能守住三座城的要道。”
轩辕青峰走到炮边,指尖敲了敲铜壁,声音沉闷:“西域的匠人能做,咱们也能做。只是……火药得藏好,要是被北莽细作偷了配方,反倒是祸事。”
望舒似懂非懂,却知道“祸事”不是好词,立刻把桌上的硫磺包往怀里揣:“我来守着!谁也不给看!”
接下来的一个月,凉州城的铁匠铺夜夜灯火通明。温华带着铁匠们熔铜铸炮,望舒就坐在旁边帮忙筛木炭,偶尔被火星烫到手指,吸着冷气也不吭声。徐凤年和轩辕青峰则忙着在城外选炮位,把荒坡炸出的坑当成标记,盘算着如何排列才能形成火力网。
这天,望舒偷偷拿了点火药,学着温华的样子塞进竹筒,想给南宫个惊喜。她躲在海棠树下点燃引线,却忘了竹筒口对着树干,只听“嘭”的一声,树皮被炸掉一块,碎屑溅了她满脸。
南宫闻声跑出来,看见女儿脸上的黑灰和地上的竹筒,吓得脸色发白:“谁让你瞎玩的?伤着眼睛怎么办!”她拉着望舒往屋里走,要给她洗脸,却被小家伙挣开。
“娘,我错了,”望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举着炸黑的竹筒说,“但这个真的厉害,能保护你和爹。”
徐凤年和轩辕青峰正好回来,听见这话都愣住了。南宫的眼圈红了,把女儿搂进怀里:“娘知道你懂事,但安全第一,以后要做什么,先告诉大人,好不好?”
温华挠着头从铁匠铺出来:“都怪我,没看好她。”他从兜里掏出个铁制的小风车,叶片上钻了小孔,“给,这个安全,转起来还能挡火星。”
望舒接过铁风车,转了转,叶片“嗡嗡”响,比木风车沉,却更结实。她举着风车跑到铜炮边,把叶片贴在炮身上,像是在给炮披铠甲。
夕阳把炮身染成金红色,也染红了望舒的小脸。徐凤年望着那门铜炮,忽然觉得,所谓守护,从来都在变。从刀枪到火药,从城墙到火炮,变的是工具,不变的是那份想让身边人安稳的心意。
轩辕青峰的目光落在海棠树被炸掉的树皮上,那里已经冒出了新的嫩芽,嫩得像望舒的小手。她忽然道:“等炮都做好了,让望舒给每门炮系上红绳,像她的风车那样,说是能带来好运。”
望舒听见这话,举着铁风车欢呼:“好!我还要在炮身上画笑脸!”
温华哈哈大笑:“画!到时候北莽人见了,以为咱们的炮会笑,保管吓得屁滚尿流!”
风穿过铁匠铺的窗户,带来硫磺的味道,也带来海棠树的清香。那门崭新的铜炮静静立在夕阳里,炮口对着远方,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却因为旁边举着铁风车的小小身影,多了点温柔的意思。
或许,最厉害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冰冷的钢铁,而是握着武器的人心里,那份想守护的温暖。就像望舒的铁风车,转起来能挡火星,也能照亮,那些藏在焰光里的,寻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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