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凉州城的槐花漫了一街的香。徐凤年踏着晨露走进校场时,正撞见陈邛拎着个新兵的后领往队列里塞,嗓门比春日的雷还响:“说了多少次,持枪要稳!胳膊抖得像筛糠,还想扛枪守北凉?”
那新兵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却被陈邛一句话堵了回去:“不服气?当年你爹跟着老帅打葫芦口时,枪杆子都磨出了血,也没你这么娇气!”
新兵的头“唰”地低了下去。徐凤年站在远处看着,没出声——他知道陈邛的性子,看似严苛,实则把这些兵蛋子当自家晚辈疼。就像此刻,他嘴上骂得凶,却悄悄帮新兵把歪了的护腕系好。
“陈叔这性子,还是老样子。”温华扛着门新造的小炮从旁边走过,炮身擦得锃亮,还刻了圈槐花图案,“昨天罚那小子抄军规,夜里却给他送了两个热馒头。”
徐凤年笑了笑,目光投向骑军操练的场地。韦甫诚正骑着匹老马,手把手教一个年轻骑卒调整马镫高度:“腿要分得再开些,不然冲起来容易脱镫。当年你韦爷爷我,就是因为马镫没调好,摔断了两根肋骨——”
话没说完,就被齐当国的大嗓门打断:“老韦你又吹牛!明明是被北莽人的马绊了一跤,还好意思说!”
骑军阵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韦甫诚也不恼,笑着扬起马鞭:“就你记性好!有本事跟我比一场?看谁先冲过那面旗!”
“比就比!”齐当国翻身上马,巨斧往马鞍旁一挂,“输了的中午请客!”
两匹老马撒开蹄子往前冲,虽不如年轻战马迅猛,却透着股稳当的韧劲儿。徐凤年看着他们鬓角的白发在风里飞扬,忽然想起徐骁在世时,总爱说“这些义子啊,吵吵闹闹一辈子,真到了战场上,却能把后背交给对方”。
“火器营的新炮试射准备好了,”温华碰了碰他的胳膊,“去看看?”
火器营的试射场设在校场西侧,新造的十门小炮并排架着,炮口对着远处的靶墙。温华让人搬来个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打磨光滑的铅弹,上面还刻着细密的纹路:“这是按陈邛的法子改的,说是能让弹道更稳。”
陈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着胳膊哼了声:“算你小子还有点悟性。当年老帅用的炮,弹头上都刻着‘镇北’二字,就是要让北莽人知道,这炮是冲着他们来的。”
徐凤年拿起一颗铅弹,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那就把‘北凉’二字刻上去。”
温华眼睛一亮:“好主意!我这就去让铁匠营刻!”
试射开始时,望舒抱着徐念锋来看热闹,小家伙被裹在绣着虎头的襁褓里,小手抓着望舒递来的槐花枝,枝上的花瓣簌簌往下掉。南宫和轩辕青峰站在远处,看着炮口喷出的火光,听着震耳的轰鸣,脸上都带着点紧张。
“第一发,瞄准最左边的靶!”温华一声令下,炮手麻利地填弹、点火,“轰”的一声,铅弹带着呼啸飞向靶墙,正中靶心!
“好!”火器营的士卒们欢呼起来,连陈邛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望舒也跟着拍手,小辫子上的槐花掉了一地:“温叔叔好厉害!比放烟花还好看!”
徐念锋被炮声吓了一跳,却没哭,反而睁大眼睛盯着炮口,小嘴巴张得圆圆的,像是在惊叹。轩辕青峰轻轻拍着他的背,抬头看向徐凤年,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松了口气。
午时的阳光暖得像层薄棉,伙房抬来了几大桶绿豆汤。陈邛和韦甫诚坐在槐树下,就着馒头喝汤,争论着上午试射的弹道角度。齐当国端着碗汤走过来,往两人碗里各倒了点醋:“多喝点,败败火——刚才老陈你脸红得像猴屁股,生怕温华那小子抢了你的风头。”
陈邛把碗往桌上一顿:“我是怕他毛手毛脚炸了炮!当年老帅教我们用炮时,强调了多少次‘稳’字!”
韦甫诚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是为了北凉军好。对了凤年,听说离阳那边又派了人来,说是要查咱们的火器营?”
徐凤年舀了勺绿豆汤,慢慢喝着:“来就来吧,正好让他们看看,北凉军不是只会舞刀弄枪。”他看向远处正在擦拭炮身的士卒,“只要咱们自己立得稳,谁来都不怕。”
午后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校场,吹过营房,吹过火器营崭新的炮架。徐凤年沿着校场的边缘慢慢走,看着士卒们一丝不苟地操练,看着老义子们耐心指导,看着阳光下闪耀的甲胄和炮身,忽然觉得,这新整的北凉军,就像这满街的槐花,看似寻常,却攒着股蓬勃的劲儿,风一吹,就能香满天地。
他走到那棵徐骁亲手栽的槐树下,树干比当年粗了不少,新叶在枝头舒展,像无数只绿色的手掌。树下放着个小马扎,是韦甫诚早上坐过的,上面还沾着片槐花。
徐凤年捡起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里带着点阳光的暖。他知道,老帅虽不在了,但这棵槐树还在,这些义子还在,这满城的军声还在,北凉的根,就永远不会断。
远处,温华又开始试射新炮,轰鸣声惊起了槐树上的麻雀,却惊不散树下的阴凉,更惊不动这片土地上,越来越沉、越来越稳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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