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的厨房总是暖烘烘的,铁锅上的水汽凝成水珠,顺着锅沿往下淌,在灶台积成小小的水洼。南宫正站在灶台前搅动羊肉汤,长柄勺碰撞锅壁发出“哐当”声,混着花椒和萝卜的香气,在屋里漫开。
“娘,我来烧火!”望舒抱着几根细柴跑进来,辫子上还沾着雪粒,一进门就被热气熏得缩了缩脖子。她把柴塞进灶膛,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她小脸通红。
南宫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慢着点,别烫着手。你爹他们快回来了,汤再炖半个时辰就好。”她往锅里撒了把葱花,翠绿的碎末浮在油花上,像刚冒头的春草。
徐念锋被放在厨房角落的竹筐里,啃着块啃得发亮的羊骨,口水顺着下巴滴在围兜上,像挂了串晶莹的珠子。他看见望舒,咿咿呀呀地伸手,小脚丫在筐里蹬得欢。
“小馋猫。”望舒跑过去,捏了块炖烂的羊肉递到他嘴边,“等下给你多盛点汤,暖和。”
徐念锋叼住羊肉,小嘴吧唧吧唧嚼着,眼睛笑得眯成条缝,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徐凤年带着赵虎他们走进来,身上的寒气混着雪味涌进厨房,却被满屋子的暖香瞬间冲淡。“好香!”温华吸着鼻子凑到灶台前,“这汤熬得够火候,光闻着就知道离不了锅!”
王三站在门口,有点拘谨地搓着手。他手上还沾着木屑,是搭篱笆时蹭的,此刻在暖烘烘的厨房里,倒显得格外实在。赵虎推了他一把:“进来啊,南宫夫人又不罚你站。”
南宫笑着往灶台上摆碗:“快坐吧,我这就盛汤。王三兄弟,你手不方便,我给你端过去。”
王三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他走到灶台边,小心地拿起粗瓷碗,南宫已经给他盛好了,汤里浮着大块的羊肉和萝卜,还特意多加了两勺葱花。
“尝尝看,”南宫说,“赵大哥说你爱吃辣,我多放了点花椒。”
王三捧着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忽然想起小时候娘给他炖的羊肉汤。那年他发高热,娘把家里仅有的羊骨炖了半宿,汤里也放了花椒,说能逼出寒气。他低下头,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汤滑过喉咙,带着花椒的麻、羊肉的香、萝卜的甜,暖得眼眶都发潮。
李二牛已经端着碗蹲在灶边,呼噜呼噜喝得正香,羊肉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说:“比驿站老掌柜的还香!南宫夫人这手艺,能开饭馆了!”
温华白了他一眼:“就你嘴馋!小心噎着!”嘴上这么说,自己却也舀了第二碗,还不忘往碗里多加两块羊肉。
徐凤年坐在桌边,看着他们喝得热闹,望舒正拿着小勺子喂徐念锋喝汤,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像只沾了蜜的小花猫。赵虎凑过来,给他碗里添了块羊排:“尝尝这个,炖得烂,不费牙。”
“你们今天练得怎么样?”徐凤年问。
提到练弓,赵虎眼睛亮了:“王三进步快得很!下午试了张轻弓,三十步外能中木桩,再练阵子,说不定能回射雕营!”
王三的头埋得更低了,嘴角却悄悄翘起来。他放下碗,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用杨木削的小弓,比给赵虎娃做的那个更精致,弓弦用的是细麻线,还缠了圈红绳。
“这个……给望舒丫头玩。”他把小弓往望舒面前推,声音有点涩,“做得不好,别嫌弃。”
望舒眼睛一亮,接过来举在手里:“哇!真好看!比我风车还好看!”她学着射箭的样子,对着徐念锋比划,“咻——射中你啦!”
徐念锋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小弓,小爪子在弓身上拍得啪啪响。
赵虎看着那小弓,忽然说:“王三这手艺,不去军械营可惜了。我跟陈将军说过了,让他去修弓坊,正好跟张铁匠学学,说不定能琢磨出新样式的弓。”
王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信:“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徐凤年放下碗,认真地说,“你对木头的手感,比营里的老木匠还灵。上次你削的小弓,弧度比制式弓还合理,稍加改进,就能做给新兵用。”他看向温华,“火器营不是缺护弓的木套吗?让王三试试,说不定比铁套还轻便。”
温华拍着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王三你要是能做出来,我让火器营的弟兄都用你的木套,保证给你记大功!”
王三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断指的地方因为激动微微发颤。他从没想过,自己这双残手,还能派上这么大用场。灶膛里的火还在烧,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像有团火苗在心里慢慢燃起来。
晚饭过后,赵虎带着王三和李二牛去修弓坊看料子。望舒举着王三做的小弓,在院里跑来跑去,嘴里喊着“射箭咯”,小风车被她挂在弓梢,转得欢快。
徐凤年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南宫走过来,给他披了件披风:“看把你乐的,比自己打了胜仗还高兴。”
“不一样,”徐凤年望着远处的教场,那里的灯笼亮了,归降的射手们还在加练,弓弦声“嗡嗡”地响,像在唱首踏实的歌,“打胜仗是守住疆土,让他们找到活计,是守住人心。”
南宫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羊肉汤味,忽然笑了:“明天我再炖点汤,给修弓坊的弟兄送去。王三兄弟手不方便,让他多喝点,补补力气。”
“好。”徐凤年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灶火的暖,格外踏实。
夜里的风还带着雪的凉意,帅府的灯却亮到很晚。修弓坊的窗纸上,映着王三他们挑拣木料的影子,李二牛举着油灯,王三用断指的手摸着弓身,赵虎在旁边指点着什么,三个人头凑在一起,像在完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望舒已经睡了,怀里还抱着那把小弓,嘴角带着笑,大概是梦见自己射中了靶心。徐念锋的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像只温顺的小兽。
徐凤年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弓弦声。那声音不再带着紧张,而是透着股安稳的劲,像在说: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想起王三低头喝汤的样子,想起李二牛兴奋的笑脸,想起赵虎眼里的期待,忽然觉得,这北凉的冬天,好像没那么长了。因为有羊肉汤的暖,有新弓弦的韧,有群愿意为了明天,一点点攒着劲的人。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却还留着余温,像颗藏在灰烬里的种子,等春天一到,就能冒出绿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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