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西侧的小院被改造成了临时剑庐,院墙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像一道道勒在墙上的剑痕。徐凤年坐在石桌旁,手里摩挲着块暖玉,玉上刻着李淳罡的剑招图谱,是老剑神临走时留给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图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散落的剑穗。
“将军,北莽边境的布防图绘好了。”陈邛捧着个沙盘走进来,沙盘里的细沙被压实,用竹片标出了关隘、河流和营寨,北莽增派的两个营用黑旗标出,像两只蛰伏的黑蚁。
徐凤年放下暖玉,起身走到沙盘前。他手指点过黑风口的位置,那里插着面小红旗,是他们上次作战的标记。“北莽把鹰扬军调到了野狼谷,离咱们的粮道只有五十里,这是想断咱们的后路。”
陈邛点头,指着沙盘西侧:“斥候回报,他们还在谷口修了三座箭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他拿起根竹片,在箭塔位置比划,“硬闯怕是要吃亏。”
徐凤年没说话,只是盯着沙盘出神。体内的大黄庭随着心念流转,气劲在指尖若隐若现,竟在沙盘边缘的细沙上划出一道浅痕,像柄无形的剑。他忽然想起李淳罡教他“一剑开天门”时说的话:“打仗如出剑,不在于力猛,在于料敌机先,一剑封喉。”
“温华的火器营能调到野狼谷吗?”徐凤年忽然问。
陈邛皱眉:“谷口太窄,炮车进不去。除非……”他眼睛一亮,“从谷后的悬崖绕过去,居高临下放炮,正好能轰掉箭塔!”
“悬崖太陡,炮车不好运。”徐凤年摇头,指尖在沙盘上的悬崖位置画了个圈,“但人能过去。让赵虎带射雕手先摸上去,控制住箭塔,再让温华带轻便火器跟上,事半功倍。”
陈邛一拍大腿:“好主意!赵虎的人熟悉山地作战,射雕手的箭法又准,拿下箭塔不难!”他拿起黑旗,往箭塔旁边挪了挪,“等他们得手,咱们正面再派骑营佯攻,北莽军必定首尾不能相顾。”
徐凤年点头,目光却又落回剑庐角落的兵器架上。木马牛斜倚在架上,剑鞘在阳光下泛着暗光。他忽然想去练剑了,不是为了招式精进,是想在剑锋的寒光里,再理一理这盘棋的脉络。
“你先去安排,让赵虎和温华半个时辰后到帅府议事。”徐凤年说。
陈邛应声离去,小院里又恢复了安静。徐凤年走到兵器架前,取下木马牛,拔剑出鞘。剑光如练,映得满院生寒,干枯的藤蔓在风中抖了抖,像被剑气惊动。
他开始演练“两袖青蛇”,剑随身走,身随气动,大黄庭在体内流转如江河,双臂带动剑光,真如两条青蛇游走,时而盘旋,时而疾刺,卷起的气流将地上的枯叶卷得漫天飞舞。
练到酣处,他忽然变招,身形下沉,正是“一剑仙人跪”的起势。右腿重重踏在地上,石砖竟裂开一道细纹,剑光陡然暴涨,如匹练冲天,将院角的蛛网劈得粉碎!
“还差一口气。”徐凤年收剑而立,额角冒汗。这一剑比在听潮阁时更具威力,却仍缺了李淳罡那股“仙人折腰亦斩敌”的决绝。他想起北莽军的黑旗,想起粮道上的马车,想起王三和狗剩他们在教场练枪的样子,忽然握紧了剑柄——那口气,或许就藏在“守护”二字里。
半个时辰后,赵虎和温华准时到了帅府。赵虎背着新做的箭囊,“守”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温华手里攥着张炮位图,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将军,您叫我们来,是要去野狼谷?”赵虎刚坐下就问,他昨天就听说了北莽增兵的事。
徐凤年点头,指着沙盘:“你们看,北莽在谷口修了箭塔,想断咱们的粮道。我打算让赵虎带射雕手从后崖绕过去,拿下箭塔;温华带轻便火器跟上,掩护正面进攻。”
温华眼睛一亮:“后崖我去过,虽然陡,但有几处石缝能落脚,带火箭筒过去没问题!只要能靠近箭塔,保证一炮一个准!”
赵虎也点头:“射雕手能攀岩,带足绳索,天黑前就能摸到箭塔下。只是……”他看着沙盘上的悬崖,“箭塔上有北莽的射雕手,怕是会有一场硬仗。”
“我让陈邛带骑营在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徐凤年说,“你们得手后,放三堆烟火为号,我们再全线进攻。”
计议已定,赵虎和温华立刻去准备。徐凤年站在沙盘前,看着上面的红黑旗帜,忽然觉得这沙盘像片缩小的江湖,而他手里的剑,既是破局的利器,也是守护的屏障。
傍晚时,教场传来操练的呐喊声。徐凤年走过去,看见王三正在教新兵们给箭杆涂蜡。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专注的神情。狗剩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块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王三给做的枪套,虎头的眼睛在光下闪着亮。
“王叔叔,你看我涂的蜡匀不匀?”狗剩举着箭杆问,脸上沾了点蜡油,像只小花猫。
王三接过箭杆,对着光看了看:“不错,比昨天强多了。记住,涂蜡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防水,雨天射箭才不会跑偏。”
徐凤年站在旁边看着,忽然想起李淳罡说的“剑要养”。人也一样,得在寻常日子里慢慢养,养力气,养心气,养那份面对风雨的韧劲。
他转身往听潮阁走,暮色已经漫了上来。江风带着水汽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却让人头脑清醒。他知道,野狼谷的仗不难打,但这只是开始。北莽不会善罢甘休,边境的烽火还会燃起,而他必须变得更强——大黄庭要更深厚,剑招要更纯熟,才能护住这身后的一切。
走到听潮阁顶楼,月光已经升了起来。徐凤年坐在露台上,再次运转大黄庭。内息如潮汐般涨落,与楼下的江浪遥相呼应。他拔出木马牛,对着虚空缓缓刺出一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股沉静的剑意,如月光般铺洒开来,将身前的夜色劈出一道无形的裂隙。这一剑,没有用“一剑开天门”的招式,却有了几分“以意御剑”的雏形。
“武帝城……”徐凤年轻声自语。
李淳罡说过,他的剑道在武帝城达到巅峰,也在那里留下了遗憾。或许,要真正领悟“一剑开天门”,他终究要去一趟那个地方。不是为了挑战谁,是为了完成老剑神的遗憾,也为了让自己的剑,找到更沉的根基。
月光落在剑身上,泛着清冷的光。徐凤年收剑回鞘,望着远处的江面,浪涛拍岸,声如擂鼓。他知道,二十章之后的路还长,野狼谷的仗要打,武帝城的约要赴,但只要剑还在,心还在,这路就能一步步走下去。
就像这江水,不管遇到多少礁石,总会奔涌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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