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烛火被风得摇曳不定,徐凤年坐在桌前,指尖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边缘被磨得光滑,是他从凉州城带来的,上面还沾着点北境的雪痕。
温华蹲在门口,耳朵贴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嘴里嘟囔着:“那老狐狸真会来?别是识破了咱们的计,跑了吧?”
“他会来。”徐凤年把铜钱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长庚一辈子谨慎,最不信‘意外’。我中毒这事太过顺利,他必定要亲自来看一眼,才能放心。”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刻意放轻的试探。温华猛地站起身,握紧了锈剑,眼神警惕如狼。
徐凤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胸口,故意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脸色也用早已备好的药粉抹得惨白,看上去确实像毒性发作的模样。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李长庚。他穿着件深色的便袍,手里提着盏灯笼,灯光昏黄,照在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藏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徐将军?”李长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虚伪的关切,“听闻你身体不适,老夫特意来看看。”
床上的徐凤年“艰难”地转过头,眼皮半睁半闭,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李大人……我……我的腿……动不了了……”
李长庚走近几步,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尤其盯着他的手腕——那里是运功发力的关键,若是软筋散起效,定会青筋隐没,无力动弹。
“唉,徐将军这是怎么了?”李长庚假惺惺地叹气,“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他的手悄悄背在身后,对着门外比了个手势,显然是带了人来,以防不测。
徐凤年看着他的小动作,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惊恐”:“是酒……那杯酒有问题……李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一定,一定。”李长庚嘴上应着,眼里却闪过一丝得意,“老夫定会奏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徐将军一个公道。”他俯身靠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徐凤年耳边,“只是可惜了徐将军这身好功夫,以后怕是再也握不了剑了。”
这句话里的恶意,像淬了毒的针,直刺人心。
徐凤年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稳,原本半睁的眼睛猛地睁开,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点虚弱的样子:“是吗?那李大人不妨试试?”
李长庚脸色骤变,转身就想跑,却被徐凤年一把抓住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拽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你!你没中毒?!”李长庚又惊又怒,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徐凤年一脚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托你的福,解药味道不错。”徐凤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李大人,用软筋散对付朝廷命官,这罪够你抄家了吧?”
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手持刀枪冲了进来,却被早有准备的温华拦住。锈剑出鞘,寒光一闪,瞬间架在为首侍卫的脖子上:“谁敢动?”
侍卫们看着地上被踩住的李长庚,又看看凶神恶煞的温华,一时竟不敢上前。
“徐凤年!你敢以下犯上!”李长庚趴在地上,色厉内荏地嘶吼,“我乃户部尚书,你这样对我,是要谋反吗?”
“谋反?”徐凤年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比起李大人在宫宴上下毒,我这点‘以下犯上’,算得了什么?”他弯腰,一把揪住李长庚的头发,迫使他抬头,“说,是谁指使你的?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借你的手?”
李长庚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死咬着牙不说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不说?”徐凤年眼神一沉,脚下微微用力。李长庚顿时疼得惨叫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我数三声,”徐凤年的声音像北境的寒冰,“一……二……”
“我说!我说!”李长庚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永宁侯!他说只要废了你,北境的兵权就能落到他手里,到时候……到时候会保我进内阁……”
永宁侯赵衡,皇帝的叔叔,一直觊觎北凉兵权,几次三番想插手北境军务,都被徐骁挡了回去。没想到这次竟铤而走险,借李长庚的手来害他。
徐凤年眼中寒光更盛。他原本以为只是李长庚的个人算计,没想到牵扯到了皇室宗亲。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证据呢?”徐凤年追问,“你空口白牙,谁会信?”
“有!我有证据!”李长庚急忙道,“永宁侯给我的密信,我藏在家里的书房暗格里,还有……还有他派来送软筋散的人,现在就在府里!”
徐凤年看他不似说谎,对温华使了个眼色:“看好他。”
“放心!”温华一脚踩在李长庚的后腰上,对着侍卫们厉喝,“都给我滚!谁敢报信,我拆了他的骨头!”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下刀枪,狼狈地跑了。
徐凤年换上一身夜行衣,对温华道:“我去李府取证据,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他耍花样。”
“小心点!”温华叮嘱道,“李府肯定有高手护卫。”
“放心。”徐凤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声音从门外传来,“寻常高手,还拦不住我。”
太安城的夜,寂静得像口深井。徐凤年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避开巡逻的禁军,朝着李府的方向掠去。月色下,他的身影如一道青烟,掠过屋顶的琉璃瓦,悄无声息。
李府的防卫果然森严,墙角有暗哨,房檐有弓箭手,连院墙上都爬满了带刺的藤蔓。但这些在徐凤年眼里,形同虚设。他像只灵猫,避开所有耳目,轻松潜入府中。
书房在李府的后院,是座独立的小楼,门口守着两个气息沉稳的护卫,显然是内家高手。徐凤年没有硬闯,而是绕到小楼后面,借着一棵老槐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上二楼的窗台。
窗纸薄如蝉翼,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陈设。徐凤年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戳破一个小孔,往里望去——书房里空无一人,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角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桌案上还摊着几本账册。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窗,翻身进入书房。书房里弥漫着一股墨香和陈旧的书卷气,与李长庚的奸猾形成讽刺的对比。
按照李长庚所说,暗格在书桌的抽屉里。徐凤年走到书桌前,仔细检查着抽屉,果然在最下面的抽屉底板上,发现了一个细微的机关。
他轻轻拨动机关,“咔哒”一声,抽屉底板弹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暗格里放着几封密信,还有一本小册子。
徐凤年拿起密信,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看,果然是永宁侯赵衡的笔迹,上面写着如何设计陷害他,如何夺取北凉兵权,字字句句都透着阴狠。那本小册子,则是李长庚与永宁侯往来的账目,记录着赵衡给了他多少好处,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证据确凿。”徐凤年将密信和小册子收好,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大人说,今晚务必看好书房,不能出任何差错。”
“放心吧,那老狐狸的把柄都在咱们手里,他不敢不听话……”
是永宁侯派来的人!徐凤年眼神一凛,迅速吹灭桌上的烛火,闪身躲到书架后面。
门被推开,两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灯笼,四处张望。其中一人走到书桌前,检查了一下抽屉,发现暗格被打开,顿时脸色大变:“不好!有人来过!”
另一人立刻拔出刀,警惕地环顾四周:“搜!肯定还没走远!”
两人手持刀枪,开始在书房里搜查。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搜到书架后面。
徐凤年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春雷剑。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凄厉尖锐,吓了两个黑衣人一跳。
“什么东西?”
“好像是只野猫。”
趁着两人分神的瞬间,徐凤年如闪电般从书架后窜出,掌风凌厉,瞬间击在两人的后颈上。两个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徐凤年探了探他们的鼻息,确认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恋战,迅速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驿馆时,天已经快亮了。温华正坐在桌前,把玩着李长庚的官帽,看见徐凤年回来,眼睛一亮:“得手了?”
徐凤年点头,将密信和小册子放在桌上:“永宁侯赵衡,跑不了了。”
李长庚趴在地上,听见这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太安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慢慢清晰。徐凤年看着桌上的证据,眼神凝重。扳倒一个永宁侯容易,但皇室对北凉的猜忌,却像这太安城的根,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铲除的。
但他不后悔。有些仗,哪怕难打,也必须打。为了北凉的将士,为了老黄的剑,为了那些在风雪中守望的百姓,他必须让太安城的人知道,北凉的尊严,不容践踏。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密信上,那些阴狠的字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徐凤年握紧了春雷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太安城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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