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夜比别处更沉,积雪把月光反射得惨白,照在连弩冰冷的铁架上,像撒了层碎霜。徐凤年裹着羊皮袄,站在临时搭建的哨塔上,望着北莽营地方向——那里只有几处零星的火光,安静得反常。
“不对劲。”他低声对身后的青鸟说,“北莽人吃了亏,按他们的性子,今晚该来偷营才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青鸟握紧腰间的匕首,眼神警惕地扫过黑暗:“世子,要不要让斥候再往前探探?”
徐凤年摇头:“不用。越安静,越可能藏着鬼。让弟兄们打起精神,尤其是连弩阵地那边,别给他们可乘之机。”
下了哨塔,刚走到连弩阵前,就见褚禄山提着个酒葫芦,正跟几个士兵说笑。这家伙不知从哪弄来件貂皮坎肩,裹得像个球,看见徐凤年,老远就嚷嚷:“王爷,您来得正好!刚炖好的狗肉汤,要不要来一碗?”
“少喝点。”徐凤年瞪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士兵们身上——他们正轮流抱着连弩的铁架取暖,手指冻得通红,却没人叫苦。其中一个年轻士兵的手背上缠着布条,渗出血迹,显然是白天操作连弩时被机括夹伤的。
徐凤年走过去,掀开布条看了看,伤口不算深,却冻得发乌。“怎么不找军医看看?”
士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小伤,不碍事。比起王二柱他们,这算啥?”他指了指远处的坟包,那里埋着上个月战死的弟兄,“等打跑了北莽人,再找军医拿点药膏抹抹就好了。”
徐凤年心里一酸,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太安城张巨鹿送的冻疮膏,据说效果极好。“拿着,晚上睡觉抹上,别冻坏了手。”
士兵愣了愣,慌忙摆手:“这太贵重了,王爷,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褚禄山在一旁帮腔,“咱们王爷最疼弟兄们,你要是不用,他该不高兴了。”
士兵这才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对着徐凤年深深鞠了一躬:“谢王爷!”
正说着,西北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踩碎了冰壳。徐凤年眼神一凛,对青鸟使了个眼色。青鸟会意,身形如鬼魅般窜进旁边的树林,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
“戒备!”褚禄山把酒葫芦一扔,拔出腰间的刀,“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有活干了!”
士兵们迅速各就各位,手按在连弩的扳机上,呼吸都放轻了。黑暗中,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呜”声,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片刻后,青鸟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黑影,“咚”地扔在雪地上。借着月光一看,是个穿着北凉军服饰的汉子,嘴里塞着布,眼睛里满是惊恐。
“是北莽的细作。”青鸟沉声道,“藏在树上,手里拿着信号箭,想给他们的人报信。”
徐凤年踢了细作一脚:“说,你们今晚来了多少人?想干什么?”
细作死死闭着嘴,脖子梗得像块硬骨头。褚禄山嘿嘿一笑,从腰间掏出把匕首,在细作眼前晃了晃:“小子,嘴硬是吧?我这儿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开口,就怕你受不住。”
细作还是不说话,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瞪着徐凤年。
徐凤年懒得跟他废话,对青鸟道:“搜身。”
青鸟在细作身上摸了摸,从怀里掏出块羊皮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连弩阵地的位置,还有几处防御薄弱点,显然是白天混进来侦查的。
“看来是冲着连弩来的。”徐凤年把地图揉成一团,“他们的主力在哪?”
细作依旧不吭声。褚禄山不耐烦了,匕首就要往细作胳膊上扎,却被徐凤年拦住了。
“不用问了。”徐凤年望着北莽营地方向,那里的火光不知何时灭了,“他们就在附近,等着信号箭呢。”他对褚禄山说,“带五十人,绕到后面,把他们的退路堵了。剩下的人跟我来,咱们给他们演场戏。”
褚禄山眼睛一亮:“王爷想怎么演?”
“把连弩都推到显眼的地方,点上篝火,让他们看清楚。”徐凤年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然后咱们假装换防,故意露出个空子。我倒要看看,他们上不上钩。”
士兵们很快照做了,几架连弩被推到空地上,篝火熊熊燃起,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徐凤年让一部分人假装疲惫,靠在连弩上打盹,另一部分人则骂骂咧咧地往后撤,故意把阵形弄得稀松。
黑暗中,几双眼睛正盯着这一切。北莽的偷袭队藏在树林里,领头的是个独眼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白天那个络腮胡子将军的副手。
“将军,他们果然松懈了!”一个手下低声道,“连弩都没人看着,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独眼汉子眯起仅剩的一只眼,死死盯着空地上的连弩:“再等等,徐凤年那小子狡猾得很,别中了他的计。”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见北凉军真的没什么动静,连打盹的士兵都开始打鼾,独眼汉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动手!记住,先毁了连弩,再杀徐凤年!”
三十多个黑影像狸猫一样窜出来,手里拿着短刀和绳索,脚步轻盈得像踩在棉花上。他们显然是老手,避开了明哨,直扑连弩阵地。
眼看就要摸到连弩,空地上的篝火忽然“轰”地一声炸开,火星四溅。那些打盹的士兵猛地跳起来,手里的连弩早已上弦,黑洞洞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中计了!撤!”独眼汉子大喊一声,转身就想跑。
“晚了!”
徐凤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马蹄声和喊杀声。褚禄山带着人杀了回来,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北莽人被夹在中间,成了瓮中之鳖。连弩的嗡鸣声再次响起,铁箭穿透身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独眼汉子挥刀砍倒两个士兵,想杀开一条血路,却被徐龙象拦住了。
徐龙象手里的木枪横扫,带着破空的劲风。独眼汉子举刀去挡,“咔嚓”一声,刀被震飞,木枪顺势砸在他胸口。独眼汉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撞在树上,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剩下的北莽人见头领死了,斗志全无,纷纷扔下武器投降。
徐凤年走到独眼汉子身边,他还没死透,用最后一口气瞪着徐凤年:“你……你好狠……”
徐凤年没理他,只是对士兵们说:“把尸体拖下去,通知炊事营,加个菜。”
士兵们哄笑起来,刚才的紧张一扫而空。褚禄山凑过来,拍着徐凤年的肩膀:“王爷这计太妙了!跟您说,刚才我在后面都听见他们骨头断的声音了,解气!”
徐凤年望着满地的尸体,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北莽人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还有更残酷的仗要打。
风又大了起来,吹得篝火摇摇欲坠。徐凤年裹紧羊皮袄,望着北方的黑暗,那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带着贪婪和杀意。
“加强警戒,”他对褚禄山说,“今晚谁也别睡了。”
褚禄山收起笑容,严肃地点点头:“放心吧王爷,我亲自盯着。”
徐凤年转身往哨塔走去,每一步都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寒夜还很长,但他知道,只要弟兄们在,连弩在,这黑风口就垮不了。因为他们守的不只是阵地,是家,是身后千千万万个等着他们回去的人。
哨塔上的火把又添了新的,火光在风里跳动,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辰,照亮了北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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