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口的风裹着沙,刮在脸上像刀子割。徐凤年勒住战马时,亲卫营的三百骑已经喘成了一团白雾,马蹄在碎石地上踏出凌乱的坑洼,溅起的沙砾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
前方的峡谷口亮着无数火把,北莽骑兵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像一群饿疯了的野兽。褚禄山的轻骑营正卡在谷口最窄处,胖子的大嗓门穿透厮杀声传来:“拓跋老狗!有种的跟你褚爷爷单挑!躲在后面算什么好汉!”
徐凤年抽出北凉刀,刀身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亲卫营,随我冲!”
三百骑如同一道黑色铁流,从侧面撞进北莽骑阵的肋下。徐凤年的刀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次挥劈都带起一串血珠,那些穿着兽皮甲的北莽骑兵像被割的麦子般纷纷落马,惨叫声被风声撕碎,散在峡谷里。
“王爷来了!”
轻骑营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褚禄山拄着刀喘粗气,半边脸被血糊住,看见徐凤年,咧嘴一笑:“你再不来,老子的肠子都要被蛮子捅出来了!”他指着峡谷深处,“拓跋菩萨那老东西躲在后面,让儿子拓跋斛律在前头卖命,够阴险的!”
徐凤年没说话,只是策马冲向骑阵深处。他看见拓跋斛律了,那小子穿着亮银甲,手里的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正追杀着两名北凉士兵。徐凤年的刀划出一道弧线,带着破空声劈向他的后颈。
拓跋斛律反应极快,回身用狼牙棒格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徐凤年只觉手臂发麻,拓跋斛律却被震得倒退三步,虎口裂开,鲜血顺着棒柄往下流。
“徐凤年!”拓跋斛律眼睛通红,像头被激怒的幼狼,“我父说你不过是运气好才杀了王仙芝,今日我就让你尝尝北莽铁骑的厉害!”
狼牙棒带着风声砸来,势大力沉。徐凤年不再硬接,而是利用战马的速度游走闪避,绣冬刀专挑他的破绽。两人在乱军之中缠斗,刀光棒影搅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
峡谷两侧的山壁上,忽然滚下无数巨石,砸得北莽骑兵人仰马翻。徐凤年抬头一看,只见徐龙象正光着膀子,和一群士兵推着巨石往下扔,少年的吼声比风声还响:“哥!砸死他们!”
原来徐龙象担心主战场有失,竟带着连弩营的弟兄抄了近路,从山壁上绕到了峡谷两侧。巨石滚落的间隙,连弩箭如暴雨般射下,北莽骑兵成片倒下,原本密集的阵形瞬间出现缺口。
“好小子!”褚禄山看得直叫好,拖着刀冲进缺口,胖身子在乱军里左冲右撞,竟杀得北莽人不敢靠近。
拓跋斛律被巨石砸得阵脚大乱,徐凤年抓住机会,刀势陡然加快,绣冬刀贴着狼牙棒的缝隙滑过,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拓跋斛律惨叫一声,狼牙棒脱手而飞,被徐凤年一脚踢下悬崖。
“擒贼先擒王!”徐凤年大吼一声,伸手去抓拓跋斛律的甲胄。
就在这时,峡谷深处传来一声怒喝:“休伤吾儿!”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掌风带着凛冽的寒气拍向徐凤年面门。是拓跋菩萨!这老东西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徐凤年不敢怠慢,回刀格挡。掌风与刀气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徐凤年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拓跋菩萨却借着反作用力,一把抓住拓跋斛律,转身就往峡谷深处退。
“想走?”徐凤年抹掉嘴角的血,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拓跋菩萨回头一掌拍来,掌风扫过之处,岩石崩裂,碎石飞溅。徐凤年俯身贴在马背上,险之又险地避开,绣冬刀却趁机掷出,如一道流光射向拓跋菩萨的后心。
拓跋菩萨不得不回身格挡,刀掌相击,绣冬刀被震得倒飞而回,徐凤年接住刀,却也被这股巨力逼得停下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拓跋菩萨带着拓跋斛律消失在峡谷深处的黑暗里。
“王爷!别追了!”褚禄山带着人赶上来,见徐凤年脸色苍白,急忙道,“北莽主力已经退了,咱们守住葫芦口了!”
徐凤年望着黑暗的峡谷,紧紧握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拓跋菩萨这一掌,是在警告他——北莽的底牌,还没亮出来。
打扫战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葫芦口的谷底铺满了尸体,有北莽人的,也有北凉军的。阳光透过峡谷缝隙照下来,给鲜血染红的石头镀上了层诡异的金色。
一个年轻的士兵躺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块麦饼,那是他出发前从伙房领的。徐凤年走过去,轻轻合上他的眼睛,麦饼从他手里滑落,滚到一块刻着“北凉”二字的石头旁——那是士兵们闲时用刀刻的,如今被血浸得通红。
“把弟兄们的尸体都抬回去,好好安葬。”徐凤年的声音沙哑,“告诉伙房,给活着的弟兄炖点肉,多加些土豆。”
徐龙象从山壁上下来,手里捧着几支刚开的野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走到徐凤年身边,把花放在那名士兵的尸体旁:“哥,张老农说这花能辟邪,让他们在那边不受欺负。”
徐凤年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褚禄山清点完伤亡,走过来时眼眶通红:“轻骑营折了三成……连弩营也伤了不少。但北莽人更惨,至少丢下了上千具尸体,粮草也被咱们烧了大半,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
徐凤年望着峡谷外的方向,那里的土地已经泛绿,远处的麦田里,隐约能看见流民们劳作的身影。他们大概还不知道,昨夜的葫芦口,有多少人为了护住他们的麦子,永远留在了这片峡谷里。
“回营吧。”徐凤年翻身上马,刀鞘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像块暗红色的疤,“告诉弟兄们,今晚有酒喝,温华酒馆的新酿,管够。”
亲卫营的士兵们没欢呼,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马蹄踏在尸体旁,放得格外轻,仿佛怕惊扰了那些沉睡的弟兄。
走出葫芦口时,阳光正好。谢长留带着几个郎中候在谷外,看见徐凤年,急忙迎上来:“王爷,伤得重不重?”
“没事。”徐凤年勒住马,“安置点那边怎么样?”
“都好,妇孺们躲进地道了,没伤着。”谢长留指着远处,“温华和木小乔带着人送早饭来了,说是给弟兄们补补身子。”
徐凤年望去,只见温华推着辆独轮车,木小乔跟在旁边,车上放着几大桶米粥,还有摞得高高的馒头。看见徐凤年,温华挥着胳膊喊:“柿子!快来吃早饭!再不来,馒头就被龙象那小子吃光了!”
徐龙象果然捧着个大馒头,吃得满嘴是渣,看见徐凤年,嘿嘿一笑,把手里的馒头递过来:“爹,给你。”
徐凤年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温热的麦香混着汗水的咸味在嘴里散开。他忽然觉得,昨夜的厮杀,今日的伤痛,都值了。
因为这阳光,这馒头,这远处麦田里的身影,还有身边这些活着的弟兄,都是他们用刀、用血、用命,一点点护下来的。
葫芦口的风还在刮,却好像没那么冷了。山壁上的野花在风中摇晃,谷底的血迹会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那些永远留在峡谷里的名字,会像这石头上的刻痕一样,深深嵌在北凉的土地里,永远不会磨灭。
徐凤年握紧了手里的馒头,也握紧了腰间的北凉刀。他知道,只要这刀还在,只要他们还在,就会一直守下去,守到北莽的铁骑再也不敢南下,守到这片土地上,只有麦香,没有血腥。
路还长,但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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