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彦的银甲在秋阳下晃眼,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审视。他打量着麦场里的甲士,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麦秸、远处粮仓的青瓦,最后落在徐凤年腰间的北凉刀上,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徐凤年,你们北境的麦子,倒是比我们狼山的野草长得壮实。”
徐凤年没接话,只是往石桌旁走,王婶早已摆上了酸梅汤和刚烤的麦饼,粗瓷碗沿还沾着点面屑。“尝尝。”他推过一碗酸梅汤,“北境的水硬,酸梅汤得多放些冰糖才压得住涩。”
拓跋彦身后的骑士想上前,却被他挥手拦住。他拿起碗,指尖刚碰到瓷壁就缩了缩——冰得刺骨。“你们倒会享受。”他喝了口,酸凉的滋味让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我爷爷说,北凉军能打,是因为你们的肚子里有粮食,不像我们,冬天只能啃冻肉。”
“那是自然。”徐凤年拿起块麦饼,掰了半块递给凑过来的虎子——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粮仓溜了出来,正扒着徐龙象的腿,小眼睛瞪着拓跋彦的银甲,像只护食的小兽。“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家。”
徐龙象把虎子往身后藏了藏,裂甲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柄重重砸在地上,震起的尘土落在拓跋彦的靴尖上。“你们来做什么?”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天生金刚境的气息漫开,石桌上的空碗“咔嗒”响了声。
拓跋彦的骑士瞬间按上刀柄,甲叶碰撞的脆响刺破了麦场的宁静。拓跋彦却笑了,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别紧张,我是来送礼物的。”他指了指马背上的皮毛,“这是狼山最厚的狐裘,能挡得住北境的寒风;还有那几筐矿石,是上好的铁料,你们张铁匠看了定会喜欢。”
张铁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铁匠铺门口,手里还拎着柄刚淬过火的斧头,斧刃泛着青黑。“我们北境不缺铁。”他嗓门洪亮,“麦秸烧的炭,比你们狼山的煤好用,打出来的刀能劈开你们的狐裘。”
拓跋彦脸上的笑淡了些:“张铁匠的手艺,我爷爷也听说过。说你打出来的箭镞,能穿透三层甲。”他忽然看向徐凤年,“我带了十副狼山的铠甲,想跟你们比一比——让你的人用箭射我的甲,我的人用箭射你的甲,输的一方,得答应对方一件事,如何?”
这话一出,麦场里的空气顿时绷紧。亲卫队长往前踏了步,手按在刀柄上:“将军,这小子没安好心!”
徐凤年却笑了,掰碎的麦饼渣从指缝漏下来:“比可以。但输了的,得留下帮我们割荞麦。”
拓跋彦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提这种条件,随即大笑:“好!若是我输了,我带的人帮你们割三天荞麦;若是你输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粮仓的方向,“我要你粮仓里的新麦,分我们一半。”
“不行!”念安从南宫仆射身后跑出来,小辫子甩得飞快,“那是我们的麦子!过冬要吃的!”她手里还攥着记账的炭笔,笔尖对着拓跋彦,像支上了弦的小箭。
南宫仆射走过来,把念安往身边拉了拉,素白的衣袖扫过石桌,带起的风让酸梅汤泛起涟漪。“北境的麦子,是用来养人的,不是用来做赌注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徐龙象的怒喝更有分量,“要比,就比别的。”
拓跋彦盯着南宫仆射看了半晌,忽然道:“那就比箭术。我若输了,把狼山的铁矿图给你们;你若输了,让徐凤年跟我去狼山喝杯酒。”
徐凤年的指尖在麦饼上捏出了印子。狼山铁矿图是北莽的命脉,拓跋彦敢拿来当赌注,要么是这图是假的,要么就是他笃定自己能赢。他看向张铁匠,老铁匠往靶场的方向努了努嘴,眼里闪着光——显然对那铁矿图动了心。
“好。”徐凤年站起身,北凉刀在鞘里轻颤,“但得用我们的箭,我们的靶。”
靶场就在麦场东侧,草人靶穿着北凉军的旧甲,背后还衬着层铁板,是张铁匠特意为了试箭镞做的。拓跋彦的骑士选了副最厚的狼山铠甲,套在另一个草人上,铁板敲上去“当当”响,显然比北凉甲厚实得多。
“我先来。”拓跋彦抽出背上的长弓,弓弦是用狼筋做的,泛着暗黄。他接过骑士递来的箭,箭头是三棱形,闪着幽光。“这是我们狼山最好的箭,能穿透你们的铁板。”
徐凤年没说话,只是示意亲卫退开。拓跋彦拉满弓,箭尖对准穿北凉甲的草人,风声里带着股锐劲。“咻”的一声,箭穿透草人,钉在后面的槐树上,箭尾还在震颤。亲卫跑过去拔箭,却发现箭头卡在了铁板里,只穿透了半寸。
“呵。”张铁匠在一旁嗤笑,“这就是你们最好的箭?还不如我家小张打的铁钎子。”
拓跋彦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看向徐凤年:“该你了。”
徐凤年拿起张铁匠新打的箭,箭镞是用新麦秸炭淬的火,泛着淡淡的青。他没拉弓,而是递给了徐龙象:“你来。”
徐龙象接过箭,手指捏住箭杆,天生金刚境的力道让箭杆微微弯曲。他走到离狼山铠甲百步远的地方,转身时手臂猛地发力,箭像道黑闪电射出去,“噗”的一声穿透铠甲,连带着后面的铁板钉进了地里,箭杆晃得像风中的芦苇。
拓跋彦的骑士们脸色骤变,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了。拓跋彦却笑了,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徐龙象的天生金刚境,果然名不虚传。这局,我输了。”他从怀里掏出卷羊皮图,扔在石桌上,“铁矿图给你,但愿你们的铁匠能识货。”
徐凤年展开图,上面画着狼山的地形,铁矿的位置用朱砂标得清楚,张铁匠凑过来一看,眼睛都直了:“没错!是真的!这矿脉藏得深,难怪我们找了 years 都没找到!”
拓跋彦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起身时银甲碰撞的声音格外响:“三天后,我来取我的人——别忘了,他们得帮你们割荞麦。”他翻身上马,忽然回头看向徐凤年,“我爷爷说,春天的时候,他会来北境,尝尝你们的新麦饼。”
徐凤年没接话,只是握紧了北凉刀。
马蹄声消失在山口时,张铁匠还在捧着铁矿图傻笑,王婶却往灶房跑:“得多蒸些麦饼,三天后给那些北莽人吃,让他们知道咱北境的好东西,比他们的冻肉强!”
虎子拽着徐凤年的衣角:“爹,他们春天还来?”
徐凤年摸了摸他的头,看向狼山的方向,秋阳把山影拉得很长,像道压在心头的痕。“来就来。”他望着麦场里的甲士、粮仓的炊烟、槐树下的南宫仆射和孩子们,“咱们有麦子,有刀,有家人,什么都不怕。”
徐龙象扛起裂甲刀,往荞麦地的方向走:“我去看看荞麦熟了没,让他们割得顺手些。”
裂甲刀的刀鞘划过麦秸垛,发出“沙沙”的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春天,磨亮最硬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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