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后半夜落下来的,悄无声息地铺满了屋顶和麦田,连黑水河的冰面都盖了层白绒。徐凤年被亲卫的敲门声惊醒时,窗纸已经泛白,门外的积雪没到了膝盖,寒风吹得木门“吱呀”作响,像有谁在暗处磨牙。
“将军,南坡发现了脚印!”亲卫的声音带着急色,手里举着盏油灯,灯芯在风里抖得像根枯草,“是北莽人的马蹄印,往粮仓方向去了!”
徐龙象几乎是和徐凤年同时冲出屋的,裂甲刀在手里泛着冷光,厚棉袄都没顾上系,领口的绒毛沾着雪粒。“我去追!”他天生金刚境的气息炸开,脚下的积雪“轰”地溅起半尺高,转眼就没了踪影。
南宫仆射抱着惊醒的念凉,站在屋檐下,素白的衣裙上落了层薄雪。她把念安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捏着枚银针,针尖在晨光里亮得刺眼:“粮仓的暗哨醒着吗?”
“醒着,是张叔带着三个老铁匠,守在窖口。”亲卫递来件棉袄,“将军,披上吧,外面冻得能裂石头。”
徐凤年没接棉袄,抓起墙上的北凉刀就往南坡跑。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惨叫,马蹄印在雪地里蜿蜒,像条冻僵的蛇,蹄铁的花纹很深,是狼山骑兵惯用的样式——比寻常马掌宽半寸,适合在冰面上发力。
“不止一队人。”徐凤年蹲下身,摸了摸蹄印旁的雪,还带着点温度,“至少有二十骑,是冲着新粮仓去的。”
新粮仓在村东的高地上,囤着今年刚收的荞麦和小米,是过冬的命脉。张铁匠带着人在粮仓四周埋了铁蒺藜,还挖了半尺深的壕沟,上面铺着麦秸和薄雪,看着像平地,踩上去准得崴脚。
刚转过土坡,就听见铁器碰撞的脆响,夹杂着徐龙象的怒吼。徐凤年加快脚步,爬上高坡时,正看见徐龙象抡着裂甲刀,把一个北莽骑兵连人带马劈得倒飞出去,撞在粮仓的木墙上,“咔嚓”一声砸塌了半面墙。
二十多个北莽骑兵围着张铁匠他们,手里的弯刀闪着幽光,却没人敢靠近徐龙象,像一群被激怒的狼,只敢在圈外打转。张铁匠举着柄大锤,锤头沾着血,三个老铁匠背靠背站着,手里的凿子和铁钳都染了红。
“是拓跋斛律的人!”张铁匠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锤柄在手里转了个圈,“穿的是旧甲,却用的新刀,怕是想抢了粮就跑!”
北莽骑兵忽然变阵,分出一半人去砍粮仓的木门,另一半人举着盾牌围向徐龙象,弯刀在盾牌后划出冷弧,显然是练过的杀阵。徐龙象却浑然不惧,裂甲刀舞得像道黑风,每一刀都带着天生金刚境的蛮力,盾牌“砰砰”炸裂,木屑混着碎骨溅在雪地上,红得像绽开的梅。
徐凤年的北凉刀出鞘时,带起的风卷着雪粒,直劈向砍门的骑兵。刀光闪过,两个骑兵的手腕齐肩而断,弯刀“当啷”落地,在雪地里插得笔直。“想抢粮?问过我手里的刀!”
北莽骑兵显然没料到会撞见徐凤年,阵型乱了一瞬。领头的骑士忽然吹了声呼哨,骑兵们像潮水般往后退,翻身上马就要往黑水河方向跑。“想走?”徐龙象追上去,裂甲刀横扫,马蹄纷纷落地,骑兵们摔在雪地里,惨叫着被亲卫们按住。
只有领头的骑士冲得最快,已经到了黑水河冰面,离狼山山口只剩半里地。徐凤年紧追不舍,北凉刀脱手飞出,像道银色的闪电,穿透了骑士的肩胛,将他钉在冰面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徐凤年踩着冰碴走过去,刀身在骑士颈间划出道血线。
骑士啐了口血沫,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拓跋大人说……你们的粮仓,还不够结实。”他忽然猛地翻身,腰间的火折子“噌”地亮起,竟想点燃绑在身上的火油——冰面下就是新粮仓的暗渠,一旦引燃,整仓的粮食都会烧光。
徐凤年眼疾手快,一脚将火折子踹飞,刀柄砸在骑士后脑,将他打晕过去。徐龙象追上来时,火折子刚落在雪地里,火星“滋滋”灭了,只留下个焦黑的印子。
“哥,都抓住了。”徐龙象的裂甲刀滴着血,在雪地上砸出个又一个红点子,“张叔受了点伤,被刀划了胳膊。”
张铁匠被扶过来时,左臂的棉袄被血浸透了,却还举着大锤哈哈大笑:“小伤!这点血换他们十八个活口,值了!”他往骑士们身上啐了口,“拓跋斛律那老东西,以为换了身皮就认不出来了?去年偷菜窖的就是这帮孙子!”
南宫仆射带着孩子们赶过来,念安抱着个装满草木灰的篮子,往被俘的骑兵身上撒,嘴里喊着“烧死你们这些坏蛋”。虎子则捡起地上的弯刀,学着徐凤年的样子劈雪堆,小脸冻得通红,却不肯退后一步。
“把他们关进柴房,派两个人看守。”徐凤年把北凉刀收回鞘,“龙象,去黑水河冰面检查暗渠,看看有没有被他们动过手脚。”
“好!”徐龙象扛着裂甲刀往冰面走,脚步踩在雪上,留下串深深的脚印。
王婶带着婆娘们来给伤员包扎,看见张铁匠的伤口,眼圈红了:“跟你说过别往前冲,你偏不听!这胳膊要是废了,谁给孩子们打铁玩意儿?”嘴上骂着,手里的布条却缠得又快又稳。
李老汉蹲在被俘的骑兵旁,翻看着他们的靴底,忽然“咦”了一声:“这靴子里塞的是狼山的干草,不是咱们北境的麦秸。”他捏出几根干草,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硫磺味,他们往草料里掺了东西,怕是想烧咱们的马厩。”
徐凤年心里一沉。抢粮是幌子,烧马厩才是真的——亲卫营的战马都在村西的马厩,一旦被烧,整个北境的机动性就完了。他看向狼山的方向,山口的炊烟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狠。
“王婶,给弟兄们煮点姜汤。”徐凤年往村里走,雪落在他的发间,很快就白了,“张叔,麻烦你带人去马厩看看,多撒些草木灰,防着点火。”
“放心!”张铁匠把大锤往肩上一扛,伤口扯得他龇牙咧嘴,却依旧大步流星,“保证连个火星子都进不去!”
雪还在下,落在粮仓的破墙上,很快就盖住了血污。徐凤年回头望了眼,被俘的骑兵们缩在雪地里,像群待宰的羔羊。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拓跋斛律既然动了手,就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太平。
念安跑过来,把冻红的小手塞进他手里,掌心还攥着块没化的麦糖。“爹,他们还会来吗?”
徐凤年蹲下身,帮她拍掉发间的雪:“会来,但爹会把他们打跑。”他指着远处的麦田,“等雪化了,咱们还种麦子,种得比今年还多,让他们抢都抢不完。”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麦糖塞进他嘴里。甜意混着雪的冰凉在舌尖散开,徐凤年忽然觉得,再冷的冬天,再狠的敌人,都挡不住这一点点甜——这是北境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他必须用刀守住的味道。
徐龙象从冰面回来,手里举着块沾着硫磺的干草:“哥,暗渠里果然有这东西,被我捞出来了。”他的眉毛上结着冰碴,却笑得格外憨,“张叔说,这玩意儿能做烟花,等开春了给孩子们放。”
徐凤年接过干草,扔进雪地里踩碎。“好啊,”他望着狼山的方向,眼神冷得像冰,“让他们看看,北境的烟花,比他们的刀光还亮。”
雪越下越大,把所有的痕迹都盖了起来,却盖不住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北境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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