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晨露在归安里的草叶上凝成珍珠,丝路学院的空地上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张铁匠的铁砧、苏织娘的织机、周先生的算珠盒、波斯匠人的琉璃模具,像一圈圈摊开的年轮,圈住了来自七八个国度的学徒。
“都看好了!”张铁匠抡起锤子,“当”的一声砸在烧红的铁坯上,震得周围的学徒们耳朵嗡嗡响。铁坯在他手里翻转,火星子溅在拜占庭学徒的羊皮纸上,烫出个小黑点,引得众人一阵笑。“这雾冷刀的最后一道工序,”他用铁钳夹着成型的刀坯,“得用处暑的晨露淬火,冷得快,钢性才匀。”
拜占庭学徒举着炭笔,飞快地在纸上画着淬火的步骤,笔尖戳破了纸页也没察觉。“张师傅,”他举着画稿追问,“晨露不够怎么办?能用沙漠的露水吗?”
张铁匠咧嘴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傻小子,归安里的诀窍就在这儿——水土不同,法子就得变。沙漠露水少,就掺三成骆驼奶,照样能淬出好钢。”他忽然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铁盒,“这是给你的,归安里的铁屑,回去掺在琉璃里,能让护心镜更结实。”
织机坊里,苏织娘正教北莽的女人们染紫草。陶瓮里的染液泛着深紫色,像狼山的夜空,苏织娘将一匹白麻布浸进去,再捞出来时,布面竟泛着幽幽的蓝光。“这是加了狼山的皂角灰,”她捏起块灰石,“能让颜色更牢,北莽的寒风再吹,也褪不了色。”
北莽女人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染好的麻布,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狼皮:“苏姑娘,你看这皮子能染成这样吗?可汗的女儿想要件紫色的狐裘。”
莉娜在一旁笑着插话:“用波斯的玫瑰水固色,能让狐裘泛金光。”她指着织机上的锦缎,“我教你们绣沙漠狐,苏姐姐教你们染色,绣好的狐裘能换十车归安麦种呢。”
周先生的学堂里,算盘声像急雨般密集。波斯商队的账房先生们正跟着学归安账法,红黑两色算珠在木盒里跳跃,代表着不同的货物。“三车葡萄换五匹枫火缎,”周先生拨着算珠,“用归安账法,一眼就能看出赚了两匹布的利。”
波斯账房举着羊皮纸账本,上面画满了骆驼和葡萄:“周先生,我们的账都画成图画,换归安账法,真能快三成?”
“不止快,还准,”周先生指着窗外的货栈,“李管事用这账法,三年没错过一笔账。你们看这黑珠代表香料,红珠代表丝绸,清清楚楚,比画图省纸。”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本《账法详解》,“送你们的,里面有波斯商路的专用算法。”
午后,万邦亭的空地上摆起了“擂台”。各国学徒比试着手艺:拜占庭学徒用琉璃吹了只衔着铁环的沙漠狐,铁环竟是张铁匠徒弟打的雾冷钢;北莽女人染的狼皮上,莉娜帮着绣了圈归安的稻穗;波斯账房用归安账法算出了商队的最优路线,比老驼队的经验还准三天。
“这才叫真本事!”陈邛将军刚巡营回来,看着擂台哈哈大笑。他身后跟着个北凉军的铁匠,正捧着块铁坯向张铁匠请教,“我们军里的马掌总磨坏,张师傅的法子,能不能也教教北凉军?”
张铁匠二话不说,拉着北凉铁匠到铁砧旁:“马掌要加三道棱,”他用锤子敲出纹路,“就像归安里的渠坝,能分水,也能耐磨。回去让军匠试试,保准比原来的多撑半个月。”
货栈的凉棚下,王婶带着婆娘们教西域商妇做面食。中原的馒头里包了波斯的葡萄干,蒸出来的馍又甜又软;西域的馕坑里烤着归安的麦饼,撒上狼山的花椒粉,香得人直咽口水。
“王婶,这花椒粉比波斯的胡椒还够味!”商妇捧着刚出炉的麦饼,“我要带些种子回去,沙漠里种不出,就种在商队的绿洲里。”
王婶往她手里塞了包花椒籽:“泡在水里能发芽,记得多浇水,就像养归安的娃娃,得细心。”她忽然压低声音,“我还在里面掺了点麦种,绿洲里试试,说不定能长出归安的麦子。”
傍晚时,夕阳给归安里镀上了层金。各国学徒扛着新学的工具和图纸,往住处走:拜占庭学徒的琉璃箱里,多了把张铁匠打的小铁钳;北莽女人的包袱里,裹着苏织娘送的染布方子;波斯账房的羊皮袋里,装着周先生题字的算珠盒。
徐凤年站在货栈的望楼上,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南宫仆射抱着念凉,孩子手里拿着块拜占庭学徒送的琉璃葡萄,阳光透过琉璃,在地上投下紫色的光斑。“周先生说,”她轻声道,“要在丝路学院建个‘传艺阁’,把各国的手艺都刻在石碑上,谁想学都能看。”
徐凤年点头,目光落在张铁匠的铁匠铺。老铁匠正和拜占庭匠人研究新的琉璃模具,火光映着两人的脸,像一对老伙计。他忽然明白,处暑传的不只是手艺,更是把不同的智慧融在一起的法子——就像琉璃里掺了铁屑更结实,染布时加了皂角灰更牢固,账法里融进了商路的经验更管用。
夜风带着铁水的腥气和染液的清香,吹过归安里的屋顶。远处传来织机的咔嗒声和算盘的噼啪声,像一首永不结束的曲子。徐凤年知道,这处暑的传艺,让归安里成了真正的“万邦熔炉”——不同的手艺在这里交融,不同的智慧在这里生根,最后炼出的,是比任何铁器都坚硬、比任何锦缎都绚烂的文明。
而归安里的故事,就像这永远有人学习的手艺,一代传一代,在铁砧上敲出火花,在织机上织出星光,在账册上算出远方,最后变成所有来过这里的人,心里最温暖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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