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通道，比想象中更加曲折。
岩壁上的磷光愈发稀疏，黑暗如同活物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吞噬着微弱的光线，也吞噬着声音。
脚步声落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粘稠的回响，旋即又被浓重的死寂吞没。
空气里那股腐朽与硫磺混合的气味，在这里沉淀得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呼吸间都带着一股灼烧肺腑的恶心感。
慕容九紧抿着唇，紫电剑虽未出鞘，但剑柄已被她手心的冷汗浸湿。
她不喜欢这种被黑暗包裹、被动等待的感觉。
方才那磷光画面带来的精神冲击余波未平，识海中依旧残留着星辰崩灭、规则瓦解的恐怖碎片，让她心神难以完全安宁。
她下意识地靠近王起，仿佛只有靠近这柄能斩断一切的无敌之刃，才能驱散心底那丝寒意。
白素的情况似乎更糟些。她的星辰之力与这片死寂之地天生相克，此地的环境对她压制极大。
星辉只能勉强在体表流转，驱散不了彻骨的阴寒，反而让她如同暗夜中的萤火，更加显眼。
她秀眉微蹙，灵台谨守，全力抵抗着那无孔不入、试图侵蚀她星辉本源的死寂意念。
那些破碎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尤其是星辰被“编织”、被“收割”的景象，让她对自身修炼的星辰之道，产生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动摇。
王起走在最前，步伐依旧稳定，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挺直的背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强行斩断磷光精神连接的反噬，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
混沌之力枯竭，经脉空荡剧痛，神魂也因方才的冲击而布满了细微的裂痕。
他的混沌之眼在黑暗中吃力地维持着，看到的能量流更加混乱、暴戾，如同无数濒死毒蛇的垂死挣扎。
断界之刃被他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维系着他最后的清明。
他能感觉到，这通道并非天然形成，两侧岩壁上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隐约构成某种扭曲的、引导能量流向的符文，将地脉中那股死寂能量不断汇聚、提纯，输送到通道的深处。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突然，走在最后的白素脚步一个踉跄，低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怎么了？”慕容九立刻回头，雷光在指尖凝聚。
白素扶住湿冷的岩壁，呼吸急促，星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混乱：“
有……声音……很多声音……在脑子里……”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甩开那无形的侵扰，“哭泣、哀嚎、诅咒……还有……星辰碎裂的巨响……”
是残响！
这片死寂之地，并非真的无声，而是充斥着无数岁月以来，陨落于此的星辰、乃至可能被“清理”的“错误”与“变数”留下的绝望残响！
这些残响平时潜藏在能量流中，此刻却被通道深处那“呼吸”的存在引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冲击着感知最为敏锐的白素！
慕容九脸色一变，她虽未直接听到，但也能从白素的状态感受到那无形攻击的凶险。
她立刻上前，一手按住白素后背，精纯的紫霄雷元渡了过去。
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对这类精神层面的阴邪残响有着一定的克制作用。
白素得到援助，压力稍减，但脸色依旧难看，那些混乱的残响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钻入她的识海。
王起停下脚步，混沌之眼扫过四周。
在他的视界中，无数淡灰色的、扭曲的意念碎片，正从岩壁、从地底、甚至从虚空中渗出，如同受到吸引的飞蛾，源源不断地涌向白素。
而通道深处那“呼吸”的源头，则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出更强的吸力。
不能任由其发展。
王起目光一冷，并未挥刀。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神魂的刺痛，将自身那“无”之境界的意蕴，以自身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扩散开来。
没有光芒，没有气势。
但那无形的波纹所过之处，那些涌向白素的灰色残响，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扭曲、尖啸着后退、消散。
“无”包容万物，亦能化尽万法，这些残存的混乱意念，本质上也是一种无序的“有”，在触及那纯粹的“无”之领域时，自然被归墟、平息。
白素顿时感觉脑中一清，那令人发狂的杂音消退大半。
她感激地看了王起一眼，知道他又一次承受了巨大的负担。
慕容九也松了口气，但看向王起的目光中担忧更甚。
她看得出，王起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一分。
“还能走吗？”王起的声音依旧平静。
白素坚定地点点头。
三人继续前行，只是气氛更加凝重。
王起以自身意境强行开辟出一小片“净土”，抵御着残响的侵蚀，但这无疑是在燃烧他本已岌岌可危的神魂之力。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
周围的温度似乎在升高，那股硫磺味也越发刺鼻。
岩壁的颜色逐渐加深，从幽暗的青黑变成了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上面开始出现一些天然形成的、类似血管脉络的纹路，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在其中缓慢流淌。
仿佛他们正在走向一个巨大生物的“心脏”地带。
终于，在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
空洞的中央，并非岩石，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能量凝聚而成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的球体！
球体表面布满扭曲的脉络，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洞穴微微震颤，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毁灭气息。
球体周围，环绕着浓郁得如同液体般的黑色能量，其中沉浮着无数更加清晰、更加痛苦的意念残影。
它们嘶吼着，挣扎着，却无法脱离，最终被那暗红球体搏动时产生的吸力扯碎、吞噬！
这里，就是地脉死寂能量的核心！
也是那些残响的最终归宿！
而在那暗红球体的正上方，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不规则形状的碎片，通体漆黑，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死寂能量截然不同的、冰冷的、纯粹的“规则”气息。
碎片周围，空间微微扭曲，仿佛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其束缚。
王起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碎片的气息，他认得！
与守墓人那“寂灭归墟”的力量，同出一源！
甚至……更加精纯，更加古老！
难道，守墓人并非孤例？
他们的力量，也源自于类似的核心碎片？
而这碎片，为何会出现在这地脉核心之上？
是镇压？是吸收？还是……孕育？
就在王起心神被那黑色碎片吸引的刹那——
那巨大的暗红能量球体，搏动骤然加剧！
轰！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攻击都要狂暴、凝练的死寂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伴随着无数尖锐的意念冲击，朝着三人奔涌而来！
这一次，攻击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股，目标明确——直指刚刚消耗巨大、气息最为微弱的王起！
能量洪流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连岩壁上都瞬间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冰晶！
避无可避！
慕容九和白素脸色剧变，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王起眼中厉色一闪。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几乎干涸，神魂布满裂痕，面对这凝聚了整个地脉核心力量的绝杀一击，似乎已无幸理。
但他握着断界之刃的手，依旧稳定。
他没有试图去硬撼那能量洪流。
他的刀，动了。
刀光并非斩向前方，而是划向自身！
并非自残，那刀光玄奥无比，划过之处，仿佛将他自身的存在短暂地“剥离”出了这片空间，与那充斥天地的死寂能量，形成了某种绝对的“无”之隔阂！
能量洪流咆哮着穿透了他原本所在的位置，轰击在后方的岩壁上，炸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毁灭性的波动席卷整个空洞。
但当能量散尽，王起依旧站在原地，持刀而立，仿佛从未移动过。
只是他的嘴角，再次溢出了更多的鲜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以“无”对“有”，强行规避规则层面的攻击，代价是巨大的。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撕裂了一块，意识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暗红球体的搏动微微一滞，似乎没料到这必杀一击竟会落空。
球体表面那些扭曲的脉络疯狂蠕动，更多的能量开始汇聚。
慕容九和白素趁机抢到王起身前，剑锋与星辉再次亮起，尽管在那庞大的能量球体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决绝。
王起看着那再次开始凝聚能量的球体，又看了一眼悬浮其上、散发着冰冷规则气息的黑色碎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更加深沉的凝重。
这地底的核心，远不止是能量的汇聚点。
它连接着更深层的秘密，关于守墓人，关于清理，关于这片天地的……真相。
而那块碎片，是钥匙，也是……更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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