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二月，瑞士恩加丁山谷，正值深冬。连绵的阿尔卑斯山脉披着厚重的银装，寂静的山谷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纯净的蓝与白，以及刺骨寒风掠过松林发出的呜咽。位于圣莫里茨附近山腰上的一处废弃建筑群，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蜷缩在山坳里的巨大白色幽灵。这里，就是根据尘封档案和地方志记载，黎曼·艾莎在1899年曾长期疗养过的“圣光疗养院”旧址。
几辆挂着瑞士本地牌照的四驱越野车，碾过厚厚的积雪，艰难地停在了疗养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外。车门打开，赵小慧率先踏出，冰冷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她穿着厚重的防寒服，围巾遮住了半张脸，但露出的双眼却闪烁着无比锐利和专注的光芒。她的身后，跟着几位来自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和伯尔尼大学的数学史专家、当地资深档案员，以及两名艾莎学派总部派遣的、精通古籍保护和密码学的核心“骑士”。这是一支精干而专业的特殊“考古”小队，他们的目标，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可能隐藏于此的、价值连城的数学手稿。
在当地学者汉斯·穆勒教授的引导下，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主楼。疗养院的建筑是典型的十九世纪末“山间疗养”风格，规模宏大，但如今已破败不堪。木质窗框大多腐朽脱落，玻璃碎裂，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双双失明的眼睛，茫然地凝视着远方巍峨的雪山和灰蒙蒙的天空。积雪从破损的屋顶塌陷处涌入室内，与随处可见的瓦砾、碎木和鸟兽粪便混杂在一起。
“就是这里了，赵博士。”穆勒教授指着主楼侧面一扇被木板半封住的门，“根据我们找到的当年平面图和部分病人回忆录，疗养院的图书馆就在这栋楼的西翼，相对独立安静。艾莎女士当年经常一待就是整个下午。”
一名随行的学派骑士用工具小心地撬开腐朽的木板，一行人依次弯腰进入。图书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高大的橡木书架大多东倒西歪，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无数书籍散落一地，纸页被潮湿和虫蛀毁坏严重，许多已无法辨认。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纸浆味和霉菌的气息。阳光从破损的高窗斜射进来，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柱，仿佛时光的隧道。
赵小慧没有浪费时间感慨，她立刻根据艾莎日记中那段 cryptic 的描述——“在图书馆西北角落，第五排书架之后，寻找静谧中的低语”——开始了搜寻。日记没有明确说“低语”是什么，但这更像是一种诗意的指引，暗示着隐藏的所在。
他们清理开堆积的杂物，找到了图书馆的西北角。那里确实曾有一排书架，但早已坍塌，残骸与墙壁之间形成了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赵小慧蹲下身，用手电筒仔细照射着墙壁。墙壁由当地常见的石材砌成，年深日久，布满污渍和裂纹。但很快，她敏锐地发现，有一块区域的石头缝隙颜色似乎与周围略有不同，像是后来填补过的。
“这里！”她低声呼唤同伴。一名学派骑士上前，用专业的小锤轻轻敲击那块区域。传来的不是实心的闷响，而是带着轻微回音的、空洞的声音！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穆勒教授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的上帝……这墙后面是空的！难道真的……”
另一名负责技术支持的骑士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装备箱中取出精密的探查仪器和一套小巧的考古工具。在仔细测量了空洞的大致范围后，他们选择了一块看起来相对松动的石块作为突破口。动作极其小心，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先用小刷子清理缝隙，再用特制的细长撬棍和吸盘，一点一点地、避免震动地，将那块石块从墙体中取了出来。
一个黑暗的、约莫鞋盒大小的方形暗格，赫然出现在墙壁内部！暗格里没有任何机关，只有一件物品——一个长约四十厘米、宽二十厘米、高十厘米左右的、用某种耐腐蚀合金制成的扁平金属匣。匣子表面布满了灰尘，但依然可以看出其做工精良，盒盖中央，清晰地雕刻着一个徽章图案：交错的金钥匙与银橄榄枝环绕着黎曼Zeta函数符号 ζ(s) —— 这正是黎曼-艾莎家族的徽章！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赵小慧的声音瞬间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戴上无菌手套，在众人紧张而激动的注视下，颤抖着双手，将那个沉甸甸的金属匣从暗格中捧了出来。匣子没有上锁，只有一个简单的卡扣。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轻轻扳开卡扣，掀开了盒盖。
匣子内部衬着已经有些发脆的深蓝色丝绒。丝绒之上，安放着一叠用淡黄色油布精心包裹的物件。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边缘还用蜡封密封，上面同样盖着黎曼-艾莎的徽章印记。蜡封基本完好，说明这个匣子的密封性极佳，有效地隔绝了百年的湿气和虫蛀。
赵小慧用手术刀小心地划开蜡封，一层层揭开油布。最终，一叠保存得出乎意料完好的手稿呈现在眼前。手稿的封面是厚实的牛皮纸，上面用熟悉的、坚定而优美的德文花体字写着：
“das Einheitsgel?bnis”
“Funfter band: die Geometrie der primzahlen”
（《统一之约》）
（第五卷：素数之几何）
《统一之约》第五卷！这正是艾莎在晚年笔记中多次提及，但从未公开，学界一直认为可能因她早逝而未能完成，或者已经散佚的终极着作的一部分！
赵小慧强忍着激动，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翻开了封面。第一页上，是黎曼·艾莎那熟悉的笔迹，墨迹虽历经百年，却依然清晰如昨。开篇第一句话，就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的灵魂：
“wenn die Arithmetik die Sprache Gottes ist, dann ist ihre Grammatik die Geometrie.”
（“如果算术是上帝的语言，那么其语法便是几何。”）
阳光恰好在此刻移动角度，透过残破的窗棂，如同一束舞台追光，精准地打在赵小慧手中泛黄的手稿页上，也照亮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庞。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黎曼·艾莎那超越时空的灵魂，正透过这娟秀而有力的字迹，与她，与一个世纪后追寻她足迹的继承者，进行着无声的、却震撼心灵的对话。百年的追寻，学派数代人的努力，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得到了回响。
与此同时，就在金属匣被取出的几小时内，消息已经通过加密卫星电话，传回了哥廷根的黎曼庄园总部。整个学派高层瞬间沸腾！中森晴子、志村哲也、德利涅等人毫不犹豫，立刻下令：学派所有核心“骑士”、相关领域顶尖专家，立即放下手头一切工作，以最快速度前往瑞士苏黎世集结！一场史无前例的、最高级别的学术应急机制被启动。
接下来的48小时，全球数学界的通讯网络几乎被点燃。从普林斯顿到巴黎，从剑桥到伯克利，所有顶尖数学家的邮箱和电话都被同一条爆炸性消息刷屏：“艾莎遗稿现身瑞士恩加丁！《统一之约》第五卷真迹发现！艾莎学派核心已全员奔赴苏黎世！”
这消息引发的震撼，远超任何奖项的颁布或猜想的证明。因为这意味着，数学史上最大的一桩“悬案”，可能即将揭晓答案！《数学年刊》、《数学发明》等顶级期刊的官网首页，罕见地挂出了红色字体的快讯。整个数学界，无论是否属于艾莎学派，都意识到，一场足以改变未来数十年数学发展图景的巨变，正在瑞士悄然发生。
这种规模的集体行动，自然而然地引发了各种猜测。有敏锐的数学史家注意到，上一次艾莎学派如此兴师动众、提前召集全球核心成员，还是在1959年——当时为了纪念黎曼猜想提出100周年，学派破例将原定于1960年举行的第六届“黎曼讨论会”提前了一年。难道这次，学派又要提前召开第十届黎曼讨论会？可1998年并非黎曼猜想的什么特殊纪念年份。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次手稿的发现，其重要性已经达到了需要立即启动最高级别学术会议来应对的程度！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全球数学界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瑞士，聚焦到了那个小小的恩加丁山谷。人们知道，数论领域，乃至整个纯粹数学的版图，恐怕又要迎来一次剧烈的震荡。
而在这一片忙乱与兴奋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志村健太在得知手稿被成功找到的消息后，自然也为之高兴。但他更清楚，接下来在苏黎世举行的，将是最高级别、最枯燥、最专业的学术鉴定与初步解读会议，那绝对是他这个“数学绝缘体”的噩梦现场。更何况，他亲爱的母亲中森晴子陛下，在经历了上次的“柯南社死事件”后，已经明确下令，禁止他参与任何与手稿直接相关的核心学术活动，以免他“再次用不合时宜的比喻玷污神圣的数学讨论”。
于是，在家族专机从哥廷根飞往苏黎世，需要技术经停法兰克福时，志村健太非常“识趣”地、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窃喜，提着自己装满了摄影器材的行李箱，悄悄换乘了另一架飞往东京的航班。毕竟，三个月后，《名侦探柯南》的第二部剧场版《第十四个目标》就要上映了，他可不能再错过和麻里爱子的约会了。数学的圣杯固然重要，但现实中的恋爱修行，对于志村健太而言，显然更具吸引力和“生存”意义。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东京的电影院里，他握着爱子的手，享受着纯粹的观影乐趣，而不用再担心手机会被数学界的“紧急呼叫”打爆。对他来说，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圆满结局”。至于恩加丁的数学风暴，就让他那些智商超群的家人和学派前辈们去应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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