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人类”与“增强人类”之间日益明显的思潮分野与社会摩擦,引起了地球文明联合议会的高度警惕。议会意识到,如果不能及时从法律和伦理层面厘清并界定“人类”的定义与权利边界,这股源于技术进步的内部分化,可能在未来演变成撕裂文明团结的致命伤口。
为此,联合议会宣布成立一个特别的 “人类定义与权利委员会”,由法学家、伦理学家、科学家(包括“自然派”和“增强派”的代表)、社会学家以及普通公民代表组成。叶辰作为“鸿蒙”中心的主任和基因革命的关键推动者,也被邀请作为首席科学顾问,参与这场注定将载入史册的立法辩论。
委员会的会议在位于中央行政区的议会大厦内举行,整个过程通过经过处理的匿名方式向公众直播,以确保透明度的同时保护参与者隐私。辩论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一位持保守立场的伦理学家率先发言,语气沉重:“诸位,我们正站在一个危险的悬崖边上!自古以来,‘人类’的定义是基于我们共同的生物性基础——dNA的双螺旋结构,有限的生命周期,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对生命、家庭和传承的理解。现在,‘增强技术’正在动摇这一切!当一个人的力量堪比机械,寿命长达数个世纪,思维速度如同计算机,我们还能简单地称其为‘人’吗?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将不得不面对‘人类’与‘后人类’并存的局面?后者是否会在能力、资源甚至法律地位上,对前者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他的观点代表了许多“自然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对自身物种身份被取代、被边缘化的恐惧。
一位接受了认知增强的年轻科学家立即起身反驳,他的逻辑清晰而迅捷:“我反对这种基于恐惧的、静态的定义!人类文明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我们从未停止过对自身的超越!从使用工具到发明语言,从农业革命到工业革命,哪一次不是对我们自然状态的‘增强’?基因技术不过是这个历程的最新篇章!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不应基于他是否‘纯天然’,而应基于他的意识、他的情感、他的道德选择和对文明的贡献!我认为,凡是拥有自我意识、理性思考能力和道德观念的智慧生命,无论其载体是何种形式,都应享有平等的‘人’权!”
他的发言赢得了在场许多增强派和支持进步理念人士的掌声,但也让另一部分人眉头紧锁。
一位社会学家提出了更现实的担忧:“即便我们在哲学上认可增强者的人权,但现实的社会公平如何保证?增强技术目前成本高昂,是否只有少数精英能够享有?长此以往,是否会形成一个固化的、能力远超常人的‘基因阶级’,彻底颠覆我们基于平等理念建立的社会结构?这甚至可能比旧时代的财富不平等更加可怕!”
叶辰在听取了各方激烈而冗长的辩论后,终于要求发言。他走到讲台前,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面孔,无论是担忧的、激进的还是迷茫的。
“各位,我理解所有的忧虑和分歧。”叶辰的声音平和而有力,带着科学家特有的理性,“我们今日争论的核心,看似是技术,实则是价值。我们恐惧的,不是力量或寿命本身,而是这些改变可能带来的‘异化’,是共同体意识的瓦解,是公平正义的失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请允许我提醒大家一个基本事实:无论是‘自然’还是‘增强’,我们体内的基因,仍有99.9%是相同的;我们拥有的,仍然是属于人类的情感、文化与历史。技术只是放大了我们已有的某些潜能,或修复了某些缺陷,它并未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物种。”
“因此,我认为,在新的立法中,我们不应去划分‘自然人’和‘增强人’这两种不同的法律身份——这本身就是制造分裂。我们应当坚守一个统一且包容的‘人类’定义:即,所有源自人类基因库、拥有连续自我意识和人类基本情感与认知模式的智慧生命个体,无论其是否经过基因修饰或增强,其法律地位和基本权利一律平等。”
会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消化叶辰的话。
“但是,”叶辰话锋一转,“权利的平等,并不意味着对技术风险的漠视和无序。我提议,我们的立法应侧重于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严格限制增强技术的适用范围。重申并强化‘非病不干预’原则。力量增强仅限于高危职业需求;认知优化需基于自愿且不能损害个体思维独立性;寿命延长技术必须与人口资源和环境承载力评估挂钩。
第二,确保技术普惠与可及性。联合议会应设立专项基金,逐步将必要的、安全的增强技术(如基础疾病免疫、适度寿命延长)纳入全球公共医疗保健体系,防止技术垄断导致的社会分裂。
第三,立法禁止任何形式的基因歧视。在就业、教育、公共服务等领域,基于基因状态或增强程度的歧视,应与基于种族、性别的歧视同等对待,属于严重违法行为。
第四,建立全面的技术监督与伦理审查机制。任何新的增强技术应用,都必须经过‘鸿蒙’伦理委员会和议会相关机构的双重审查,确保其符合文明整体利益。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强化人类共同体教育。从‘未来学院’开始,在所有教育阶段强调,无论是选择保持自然状态,还是接受增强,我们都是人类文明这艘巨轮上不可或缺的成员,我们多样性正是文明韧性的源泉。”
叶辰的发言,没有陷入非此即彼的对立,而是试图在拥抱进步与守护人性之间,寻找一条艰难的、但充满智慧的中间道路。他的提议为陷入僵局的辩论提供了坚实的框架。
经过长达数月的激烈讨论、修改和妥协,《人类生物技术与权利基本法》(俗称《人类定义法》)终于在联合议会获得高票通过。该法律基本采纳了叶辰的核心思想,在法律层面确立了统一、包容的人类定义,并构建了严格的技术应用与监管框架。
这部法律的诞生,标志着人类文明以理性和远见,成功化解了基因革命带来的第一次重大身份危机,为后续更深层次的技术应用,包括适应外星环境的基因改造,奠定了法律与社会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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