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夜色深沉。
盛京城西的烟花楼却仍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与调笑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与拂云楼的清雅贵气不同,烟花楼以茶酒价格低廉、氛围热闹着称,是三教九流、寻常百姓寻欢作乐之地。
三楼最里间的一处包房内,一个身穿绸缎长衫、腰间挂着玉佩的男子,正蒙着眼睛,在房间里跌跌撞撞地摸索,嘴里发出戏谑的调笑:“小美人儿,躲到哪里去了?快出来让本大爷好好疼疼你!”
看他那身光鲜的装束和出手阔绰的模样,便知不是普通百姓。
烟花楼的老鸨不敢怠慢,特意安排了几个样貌姣好的姑娘作陪。
然而这男子玩闹了一会儿,似乎觉得眼前这些女子姿色平庸,不够尽兴,忽然烦躁地一把扯下蒙眼布,挥手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瓷片四溅!
“没劲!真没劲!都是些庸脂俗粉!”他怒气冲冲地吼道。
老鸨闻声赶紧推门进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哎呦喂,我的高公子,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
高渠,也就是那男子,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就没点新鲜货色?尽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说罢,作势就要拂袖而去。
老鸨连忙拦住,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高公子您别急啊!我们烟花楼自然也有压箱底的顶尖儿美人,只是这价格嘛……”
她搓了搓手指,意有所指。
高渠嗤笑一声,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啪”地拍在桌上:“够不够?”
老鸨看着那锭金子,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
近日市面上黄金造假之风盛行,她们这些地方最是敏感,轻易不敢收金锭。
高渠看出她的顾虑,得意地哼了一声:“放心拿着!这金子只真不假!工部的金库登记造册就是本公子在管,难道还能骗了你去?”
老鸨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一把将金锭揣入袖中,连声道:“够!够!高公子您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如月姑娘!”
她转身朝外喊道:“来人,快去请如月姑娘来伺候高公子!”
“是。”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女子低着头,缓步走了进来。
她身姿纤细,步履轻盈。
老鸨看着女子,似是关切地问了一句:“如月啊,你近日这是……清减了些?”
女子微微颔首,并未出声。
“瘦点好,瘦点更显风姿!”
老鸨笑着打圆场,转头对高渠道,“高公子,这就是我们如月姑娘,保准合您心意!如月,好好伺候高公子。”
说完,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高渠便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想要将美人搂入怀中。
然而,那被称为“如月”的女子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闪,便灵巧地避开了他的熊抱,悄无声息地退至床榻边站定。
在高渠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抬手,揭下了一直遮面的轻纱。
霎时间,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暴露在烛光之下。
那是一双怎样勾魂摄魄的眼眸——清冷疏离,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眼尾却微微上挑,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意。
饱满的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危险,又让人无法抗拒。
这张脸,不是沈霜刃又是谁?
高渠何曾见过这等绝色,当下便看得痴了,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喃喃道:“果然……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还是花银子好办事……”
他搓着手,露出淫邪的笑容,朝着沈霜刃逼近,“如月小美人儿,来,先陪本公子喝杯酒~”
沈霜刃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面上却笑得愈发妩媚。
她依言俯身,执起酒壶,斟了一杯酒,用甜得能腻死人的嗓音软语道:“公子~如月这儿的酒,可不便宜呢~”
高渠此刻早已色令智昏,哪还管其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丢了过去:“够不够?不够本公子还有!”
沈霜刃接过荷包,指尖微动,便掂量出分量不轻。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些切割不规则的碎黄金,但看那色泽与硬度,凭她的经验判断,应是成色极足的纯金。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喜,娇声恭维道:“呦,高公子出手真是大方阔绰~”
她一边将荷包收起,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公子在何处高就啊?这般豪气。”
高渠被美人一捧,更是飘飘然,得意洋洋地炫耀:“哼,告诉你也无妨!本公子的父亲,乃是工部矿冶司的监管!这盛京城里流通的金银,有多少得过我高家的眼?你想要钱,那还不容易?只要今晚把本公子陪好了,金山银山也给你搬来!”
说着,他便张开双臂,淫笑着朝沈霜刃扑了过来。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沈霜刃衣角的刹那,沈霜刃眼中寒光骤现!
方才那副娇柔媚态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杀手特有的冷酷与精准。
她身形不动,只是手腕微微一抖!
一道几乎肉眼难以捕捉的银光如毒蛇吐信般闪过!
高渠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双眼骤然瞪大,瞳孔涣散。
他的脖颈处,一点细微的红痕迅速扩大,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庞大的身躯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气息全无。
一招毙命。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窗外响起。
下一瞬,紫璇的身影如同暗夜精灵般,从敞开的窗口轻盈跃入室内。
她看着地上已然气绝的高渠,又看向神色恢复清冷的沈霜刃,唇角勾起赞赏的弧度:
“阁主还是好功夫啊~干净利落,片叶不沾身。”
沈霜刃淡淡瞥了她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过奖。这里交给你善后,处理干净些。我先回明月楼了。”
“是,阁主放心。”紫璇敛衽应道。
沈霜刃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室寂静,和一抹若有若无的冷香。
明月楼顶层,凭栏可望半城灯火。
只是此刻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灯火正一点点被晨光吞没。
厉尘兮一袭墨色长衫,倚在窗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棂,显然已等候多时。
听到身后熟悉的极轻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正看到沈霜刃解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一丝疲惫与亢奋的脸。
“怎么样?”厉尘兮迎上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霜刃将短刃“叮”一声放在桌上,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嘴角扬起一抹属于猎手的、带着点野性的笑意:“本阁主出手还能有意外?”
看着她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厉尘兮忍不住想泼点冷水,他慢悠悠地摇着头:“啧,话别说太满。赵轩德那回......”
“打住!”
沈霜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出声制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陈年旧事休要再提!”
她走到铺满线索的案几前,神色瞬间变得冷肃。
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名字、地点和银钱往来,炭笔勾勒出的线条错综复杂,最终却有几道浓重的墨迹,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方向——护国寺的金佛。
那尊由朝廷拨付巨量黄金,由得道高僧开光,受万民朝拜,被视为国运象征的圣物。
沈霜刃指尖点在那金佛的图样上,声音沉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怀疑,金佛早已被偷梁换柱,真金已被窃取。市面上那些银胎金衣的假金,恐怕只是边角料,真正的大头,都在这儿了。”
厉尘兮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起来:“若是这样……那这背后牵扯到的人,地位恐怕高得吓人。工部、户部,甚至可能直达天听……”
他顿了顿,看向沈霜刃,“这浑水,比我们想的要深。”
沈霜刃抬起眼,眸中没有半分畏惧,只有冰封般的决绝:“无论是谁,身居何位,只要他鱼肉百姓,那豕骨阁就容不下他。”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穿透骨头的寒意,“有一个,杀一个。”
“明白。”厉尘兮点头,指向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今日处理掉的那个纨绔,是工部矿冶司监管的独子,嚣张得很,却也从他嘴里撬出了点东西。我们就沿着工部这条线,一点点往上摸,总能揪出那条最大的蛀虫。”
沈霜刃颔首:“好,你继续深挖,有任何进展老方法联系。”
她看了看窗外越来越亮的天色,开始整理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裙,准备离开。
看着她匆忙的样子,厉尘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抱臂靠在柱子上,语气带上了几分戏谑:“哟,我们小霜儿最近可是和你那王爷夫君……亲密得很?这归心似箭的劲儿。”
沈霜刃正对着铜镜调整发簪的手微微一顿,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南晏修的身影……
她脸上微热,随即瞪了厉尘兮一眼,语气带着佯怒,却掩不住一丝细微的波澜:“废话!你都说那是本姑娘名正言顺的夫君了,不同他亲密,同你啊?”
厉尘兮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不敢不敢,阁主大人息怒。惹不起我还躲得起,说两句你就急眼。得,快回去吧,再晚些,你那夫君该起疑心了。”
沈霜刃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的调侃,身影如一片轻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即将彻底到来的黎明之中。
“王爷,锦衣卫来报,城西烟花楼有桩命案,死者身份特殊。”
天光尚未大亮,墨昱低沉的声音便已在寝殿外响起。
南晏修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眼底没有半分睡意。
他迅速起身,利落地换上常服,系好玉带,步履匆匆便往王府外走去。
经过月影阁时,他脚步微顿,下意识抬头望去——沈霜刃的身影被烛光清晰地投射在二楼窗棂上,她似乎正坐在妆台前,姿态娴静。
他心下稍安,不再停留,快步出府。
来到烟花楼时,现场已被锦衣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封锁起来。
老鸨和一群衣衫不整、花容失色的女子正哭哭啼啼地挤在门外,被锦衣卫挨个盘问。
锦衣卫百户张诚见南晏修亲至,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面色凝重地汇报:“王爷,死者是工部矿冶司监管高崇的独子,高渠。”
工部矿冶司?
南晏修眼眸骤然一深,那座鎏金莲花台内刺目的银白色瞬间浮现脑海。
他不动声色,沉声问:“死因?”
张诚侧身引路,语气带着一丝异样:“王爷,您且亲眼一看便知。”
南晏修迈入那间仍弥漫着脂粉与血腥混合气味的房间,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
高渠的尸体仰面倒在床榻旁,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高渠冰冷的脖颈,轻轻抬起他的头时,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针孔!
而透过那针孔周围的皮肤,隐约可见下方的颈骨,竟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色!
青骨刹,豕骨阁。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传老鸨!”南晏修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一会儿,战战兢兢的老鸨便被带了进来,将昨夜高渠如何挑剔姑娘、如何拿出金锭、自己如何请出“如月姑娘”等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如月姑娘现在何处?”南晏修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人物。
很快,真正的如月姑娘被带了上来,她脸色苍白,带着后怕:“回……回大人,昨夜妈妈让奴家去伺候高公子,奴家刚走到楼梯口,忽然觉得头一阵发晕,之后……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杂物房里……”
南晏修仔细审视着她的神情,判断她所言非虚。
他亲自去如月的房间查看,在窗台缝隙处,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白色粉末残留,凑近轻嗅,有一股极淡的异香——是品质极高的迷香。
他吩咐锦衣卫将高渠的尸体带回衙门仔细勘验,又逐一盘问了楼内所有人,包括宾客与其他姑娘,却再无线索。
下手之人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痕迹。
回到马车里,南晏修靠在车壁上,闭目凝神,对坐在对面的墨昱道:“看来,豕骨阁比我们更快一步,已经动手了。高渠掌管金库登记,他的死,绝非偶然。”
“王爷,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工部,矿冶司……”
南晏修指尖轻叩膝盖,“问题必然出在黄金的来源上。矿冶司每日开采的黄金数量,应该有详细的记档吧?”
“回王爷,按规制,每日开采、提炼的黄金重量、成色,都需由专人记录在册,账册存放于工部库房。”
“去查!”南晏修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想办法调阅近一年,不,近三年的矿冶司黄金记档,仔细核对,看看数量、成色是否有出入,或者……是否有重复登记、凭空多出的部分。”
“是,属下明白。”墨昱领命。
马车辘辘前行,南晏修的目光投向窗外熙攘起来的街道,眼神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豕骨阁……那个与他交手数回合的白衣女子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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