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晏修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锁定了此事的幕后主使。
路清清行事并不周密,他顺着线索,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个引沈霜刃去偏殿的宫女。
在墨昱的审讯下,那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哭着交代了所有罪行,
承认是收了路清清的重金,奉命将陵渊王侧妃引至那处僻静宫殿即可。
人证物证确凿,路清清的恶毒阴谋昭然若揭。
南晏修胸中怒火翻腾,连夜整理好所有证据,只待天一亮便入宫面圣,誓要为沈霜刃洗刷冤屈。
翌日清晨,两仪殿内檀香袅袅。
皇帝早已端坐于龙案之后,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厉。
南晏修大步踏入殿内,行礼后便直截了当,将路清清如何买通宫女、设计迷晕沈霜刃与南承霁、制造“奸情”假象的经过,
条理清晰地禀明,并将宫女的供词与查获的赃银等证据一并呈上。
他原以为,铁证如山,父皇定会还沈霜刃一个清白,严惩路清清。
然而,皇帝听完他的陈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证据,
并未流露出多少惊讶或是愤怒,反而语气平淡地开口:“晏儿,你查得很清楚。但是,那又如何?”
南晏修心头一沉:“父皇!此事真相大白,临烟是被人陷害,她是清白的!理应还她公道,严惩真凶!”
“清白?”
皇帝放下朱笔,抬眸看他,目光深沉如古井,
“昨日在众人面前,她与陵耀王衣衫不整、同处一室,是众多宗亲重臣亲眼所见!皇家的颜面,已经在那一刻荡然无存!现在你拿着这些所谓的证据告诉朕,她是清白的?你以为,天下人会在乎这背后的真相吗?他们只会记得他们看到的‘丑闻’!”
南晏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所以,在父皇眼中,皇家那虚无缥缈的颜面,远比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和性命更重要吗?!”
他情绪激动之下,口不择言,甚至提起了旧事,“就像当年沈家一样!即便证据存疑,您不也是为了所谓的稳定和颜面,毫不犹豫地……”
“放肆!”
皇帝猛地一拍龙案,霍然起身,脸色铁青,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南晏修提及沈家旧案,无疑是触碰了他最敏感的逆鳞!
“逆子!你竟敢如此对朕说话!”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南晏修,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好!好!既然你如此维护她,朕就给你两个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铡刀落下:
“第一,你立刻写下休书,以‘德行有亏’之名,将月氏休弃出府!朕可以对外宣称是她自愿请离,全她最后一丝颜面,此事就此作罢!”
“第二,你若执意不肯休妻……”
皇帝的眼神冰冷刺骨,“朕便立刻下旨,赐她白绫鸩酒,让她以死谢罪,保全皇家声誉!”
“是让她活,还是让她死,你自己选!”
南晏修僵立在殿中,双眼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拳头攥得指甲深陷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光洁的金砖上。
他浑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无边的愤怒、失望与冰冷的绝望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他明白了。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在所谓的皇家颜面之下,真相微不足道,清白轻如草芥。
他若坚持,换来的只能是沈霜刃的香消玉殒。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死死咬着牙关,齿缝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最终,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儿臣……”
“遵旨。”
“休……妻。”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一同剜了出去,空荡荡地疼。
他垂下眼眸,掩去其中所有的痛苦与风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拂袖坐回龙椅,不再看他。
南晏修麻木地行礼,转身退出两仪殿。殿外的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周身冰寒,如坠冰窟。
他保住了她的命,却亲手斩断了与她的名分。
这种无力与屈辱,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浑浑噩噩地来到了流花宫的揽星殿。
殿内,沈霜刃因昨夜“惩戒”了路清清,心中郁气稍解,加之终于与寻觅十年的“阿承”相认,心境豁然开朗,竟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好觉。
她悠悠转醒,慵懒地睁开眼,便看见南晏修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背影僵直,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怎么了?”
她撑起身子,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伸手自然地抚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没发烧啊?怎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南晏修缓缓转过头,看着她。
晨光中,她青丝披散,睡眼惺忪,脸颊还带着熟睡后的红晕,慵懒中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然而,这美好却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他要如何开口?
如何告诉她,就在他们互表心意、以为终于拨云见日之后,他却要亲手写下休书?
他知道沈霜刃的性子,爱憎分明,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变。
若他此刻说出“休妻”二字……他几乎不敢想象她的反应。
“霜儿,”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真相,我查出来了。”
沈霜刃心中了然,却仍配合地露出惊喜的神色,眼中带着期待的光芒:“查到了?那是不是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期待,南晏修喉头梗塞,后面的话如同鱼刺般卡在那里,难以吐出。
沈霜刃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间的挣扎与痛苦,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心慢慢沉了下去:“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南晏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沉痛的血色。
他避开她清澈的目光,将皇上的决断,那套“皇家颜面重于一切”、“众目睽睽之下清白已损”的说辞,以及最终令他休妻的旨意,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他隐去了那个更残酷的“赐死”选项,不愿让她承受更多。
沈霜刃脸上的血色,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褪尽,最终变得苍白如纸。
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
“所以……你为了你父皇口中那所谓的‘皇家颜面’,决定……把我休了?”
“霜儿,不是这样的,我……”
南晏修急切地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的无奈与挣扎,想将她拥入怀中汲取力量。
然而,他刚伸出手,沈霜刃却猛地向后一撤,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看着他,那双昨夜还盛满柔情与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满满的失望与疏离,如同瞬间结冰的湖面。
“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靠近的决绝。
南晏修心如刀绞:“霜儿,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沈霜刃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他,似乎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声音带着一种彻骨的悲凉:
“当年我沈家上下百余口……也是因为你父皇的一句话,甚至等不及所谓的‘铁证’细细核查,就落得个满门抄斩、血流成河的下场……”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南晏修脸上,带着锥心刺骨的质问:“南晏修,你们皇家的颜面……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可以随意牺牲掉任何人的清白和性命?!”
“霜儿,我也不想!可是父皇他……”
南晏修试图辩解,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无力。
皇权如山,君命难违,这其中的无奈与束缚,他如何向她言说?
看着他依旧将原因归咎于皇上,沈霜刃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那刚刚燃起不久的爱恋火苗,仿佛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熄。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带着一种心死的平静:
“罢了……终归我们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一场约定。这婚期,本来就只有一年……现在,也过去大半年了。”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同时刺穿了两个人的心脏。
南晏修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巨大的痛楚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生在皇家,痛恨这身份带来的枷锁与束缚!
可他不能反抗,他还有未尽的责任,他还要借助这身份赋予的权力去惩奸除恶,庇护黎民……若失去这一切,他拿什么去实现抱负?
又拿什么……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沈霜刃见他沉默不语,脸上只剩下挣扎与痛苦,却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行动或承诺,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
她不再看他,径直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自己那件简单的随身衣衫,套在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
在与南晏修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步未停,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话,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南晏修,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她决绝地踏出了揽星殿的门槛,身影融入殿外明亮的阳光中,一次也没有回头。
南晏修僵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那抹决绝的粉色,成了烙在他心口最疼的印记。
殿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寂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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