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刃望着南晏修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头思索。
窗外传来歌女婉转的唱词,衬得厢房内越发寂静。
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一年...
她喃喃自语,不过三百多个日夜罢了。
换上惯常的轻便装束,沈霜刃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将长发随意挽起,插上一支素银簪子,对着铜镜端详片刻,镜中人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凌厉。
城隍庙内,香火缭绕。
沈霜刃轻车熟路地穿过几道暗门,脚步轻盈得连灰尘都未惊起。
厉尘兮正在研磨药材,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手中的药杵差点脱手。
什么风把阁主大人吹来了?
他故意拖长声调,手中的活计却不停,莫非是开酒楼的钱有着落了?
沈霜刃斜倚在斑驳的朱漆柱旁,阳光透过破败的屋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轻轻吐出几个字:黄金一万两,够不够?
一声,药杵砸在石臼边缘。
厉尘兮手忙脚乱地去接差点翻倒的珍贵药罐,瞪圆了眼睛:你该不会去偷国库了吧?
他压低声音,还是接了哪桩要命的买卖?
瞎说什么!
沈霜刃白了他一眼,本阁主行事光明磊落,何时做过鸡鸣狗盗之事?
厉尘兮放下药罐,掸了掸衣襟上沾的药粉,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那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是我的聘礼。
沈霜刃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
厉尘兮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什...什么?你嫁给谁了?哪个冤大头能出一万两黄金...
话未说完,就被沈霜刃接下来的话惊得真咬到了舌头。
南晏修。
嘶——
厉尘兮捂着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顾不得疼痛,一把抓住沈霜刃的手腕:姑奶奶,你可真勇猛!你不至于为了豕骨阁献身至此吧?没钱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只是一桩生意。
沈霜刃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南晏修说只需要我与他成婚一年,会给我黄金一万两作为酬谢。
你答应了?
厉尘兮的声音陡然提高,在空荡的庙宇中回荡。
沈霜刃沉默地走到神像前,伸手拂去供桌上的灰尘。
厉尘兮跟过来,难得地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小霜儿啊,你可得考虑清楚。咱们要是真没钱,大不了我多去卖点药材,也不至于让你嫁给一个...一个...
他咬牙切齿,一个魔鬼吧?朝中谁不知道陵渊王的手段?
我想清楚了。
沈霜刃转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身在江湖,在哪儿待不是待?我嫁给他,一来可以探听朝中动向,助豕骨阁完成使命;二来有这一万两黄金,我们能救多少流民?建多少善堂?
厉尘兮长叹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下。
这是他特制的静心丸,平日里从不轻易服用。
你想清楚。
他语重心长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瓶,我从一开始就告诫过你,这陵渊王绝非善类。他能在短短三年内从闲散王爷变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手上沾的血...
我知道。
沈霜刃指尖银针转出一道冷光,但你别忘了,我们豕骨阁是做什么起家的。
她忽然展颜一笑,明媚如初春绽放的海棠,再说了,凭本姑娘这些年周旋江湖的本事,还扮不好一个王妃?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
良久,厉尘兮重重地拍了下供桌: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再多说。但记住,若他敢伤你一根汗毛...
他从药箱底层抽出一个黑色木匣,这里面的毒,够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霜刃眼眶微热。
自从全族被灭门以后,厉尘兮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了。
她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衣袖:少来这套,你以为本阁主是吃素的?
那是自然。
谢谢。
她轻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厉尘兮立刻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捏着嗓子道:哎呦喂,王妃娘娘折煞小的了!
话音未落,三枚银针已钉在他脚边的地砖上,入石三分。
找打!
沈霜刃作势又要出手,厉尘兮已经大笑着跳开,宽大的衣袖扫落供桌上一把香灰。
在纷纷扬扬的香灰中,他转身走向药房的背影突然顿了顿:记住,豕骨阁永远是你的家。
沈霜刃望着他消失在帘幕后的身影,指尖轻轻抚过腰间束带上绣着的暗纹——
那是豕骨阁独有的标记,一只踏雪寻梅的麒麟。
庙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暮色已悄然笼罩了整个京城。
陵渊王府·书房
南晏修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艳,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了他的袖口上。
他低头看着圣旨上先皇亲笔所书的如朕亲临四个朱砂大字,眼神晦暗不明。
月临烟...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圣旨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的绢帛。
八岁那年秋猎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
猎豹金色的瞳孔,皇爷爷惊恐的面容,还有自己颤抖着举起弓箭的小手...
王爷,车驾已备好。
老管家在门外轻声禀报。
南晏修回过神来,将圣旨收入袖中。
路过铜镜时,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皇宫·两仪殿
暮春的风穿过殿前的白玉栏杆,带来一阵花香。
南晏修在殿外整了整衣冠,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殿内。
儿臣参见父皇。
他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宽大的衣袖如流水般铺展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晏儿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他放下朱笔,示意内侍看座。
南晏修没有入座,而是直挺挺地跪在了御案前:儿臣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皇帝挑了挑眉,这个向来冷心冷情的儿子难得露出这般郑重的神色:但说无妨。
儿臣...想请父皇赐婚。
南晏修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的一声,皇帝手中的茶盏碰在了案几上。
他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朕的晏儿终于开窍了?快说说,是哪家的闺秀这般有福气?
拂云楼,月临烟。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
皇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你再说一遍?
儿臣想娶拂云楼的月临烟姑娘为妻。
南晏修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皇帝对视。
荒唐!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你堂堂亲王,居然要娶一个风尘女子?朕看你是昏了头!
南晏修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那道圣旨,双手举过头顶:请父皇成全。
皇帝瞪着那道明黄卷轴,脸色变了又变。
他颤抖着手接过圣旨,缓缓展开——
那熟悉的字迹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这是先皇最珍视的墨宝,用的是御用的云龙纹绢帛,先帝的朱批依然鲜艳如血:孙儿晏修,可凭此旨,令天子一事。
皇帝的手微微发抖。
他记得先帝临终前将这道旨意交给年仅十二岁的南晏修时说的话:朕的孙儿,将来必成大器。这道旨意,留给你保命用。
你...
皇帝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你竟用先帝遗旨,求这样一桩婚事?
南晏修跪得笔直:父皇当年答应过皇爷爷,见此旨如见君面,儿臣求父皇成全。
殿角的鎏金更漏滴答作响,时间仿佛凝固了。
良久,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朕可以下旨,但她不能做正妃。
他提笔蘸墨,在明黄绢帛上写下诏书,就封为侧妃吧,下月初十完婚。
儿臣...谢父皇恩典。
南晏修叩首行礼,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闪过的暗芒。
皇帝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道玄色身影格外孤独。
他摩挲着先皇的圣旨,对身旁的大太监吩咐道:去告诉礼部,按亲王纳侧之礼准备,一应规制...就按正妃的七成来办吧。
回忆·秋猎围场
八岁的南晏修紧紧攥着缰绳,小小的身子在马背上颠簸。
身后猎豹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他能闻到野兽口中的腥臭味。
皇爷爷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他咬紧牙关,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
嗖——
箭矢擦过猎豹的眼睛,野兽吃痛怒吼。
小晏修趁机调转马头,将猎豹引向了悬崖方向。
当他精疲力竭地摔下马背时,是先皇颤抖着将他搂进怀里...
好孩子,皇爷爷欠你一条命。
先皇老泪纵横,当即解下随身玉佩赐给他,从今往后,无论你要什么,皇爷爷都答应你。
那枚龙纹玉佩,如今正静静地躺在南晏修的袖袋里,与他新得的赐婚圣旨放在一起。
宫道之上。
南晏修走出宫门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忽然想起月临烟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眼底深处,藏着与他如出一辙的冷寂。
王爷,回府吗?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晏修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过袖中的圣旨。
风起,满树海棠纷飞如雪,有几片花瓣落在他肩头,又很快被风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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