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明月楼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雅间里,沈霜刃与紫璇、厉尘兮、文宇彬围坐一桌,萧无银依旧特立独行地横卧在房梁之上。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香四溢。
此刻,他们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豕骨阁成员,只是久别重逢、把酒言欢的伙伴。
“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家聚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喝酒谈天了!”
紫璇饮下一杯醇酒,脸颊泛红,发出满足的感叹。
厉尘兮在一旁的小几上熟练地调配着几味药材,准备着待会儿的解酒汤,嘴上还不忘打趣:“是啊,免得某些人明日又嚷嚷着头疼,耽误正事。”
文宇彬摇着折扇,文雅地啜了一口酒,看向沈霜刃,眼中带着欣慰:“阁主,您能回来,与我们一同策马江湖,真是太好了。”
这意味着他们熟悉的那个杀伐果决、潇洒不羁的阁主,终于回归了。
梁上的萧无银晃悠着垂下的腿,灌了一口酒,声音带着几分怀念的粗犷:“可不是嘛!想想以前,阁主带着我们快意恩仇,劫富济贫,那是何等的痛快!比困在那四方王府里有意思多了!”
沈霜刃看着眼前这些虽然姿态各异,却都真心为她归来而高兴的伙伴,冰冷的心湖微微动容。
她举起酒杯,声音清晰而坚定:“放心!从今往后,这般自在的日子,会天天都有!我沈霜刃,再不会被任何牢笼束缚!”
酒过三巡,紫璇想起正事,问道:“阁主,之前那假黄金案的线索,已经指向了工部。如今您回来了,我们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沈霜刃把玩着酒杯,眼神淡漠:“那些西域外商与朝廷之间的龃龉,与我有何相干?只要他们不损害到寻常百姓的利益,便不归我豕骨阁来管。”
皇权是否受到威胁,朝廷是否动荡,在她经历了沈家冤案和被迫合离之后,早已变得无足轻重,甚至隐隐带着一丝厌弃。
厉尘兮将一碗温热的解酒汤药递到沈霜刃手中,语气却带着一丝清醒的考量:“小霜儿,话虽如此。但若真如我们之前分析的那般,有人借此机会,利用黄金交易大量购入硫磺硝石等军需之物,其心可诛。一旦朝廷动荡,战火燃起,最终受苦受难的,不还是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吗?”
沈霜刃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眸中寒光一闪。
厉尘兮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豕骨阁存在的意义,便是守护那些无力自保的普通人。
她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你说得对。既然如此,这条线,接着查!”
与此同时,陵渊王府内,月影阁。
南晏修独自一人站在二楼的月台上,夜风吹拂着他墨色的衣袍,却吹不散他周身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与沉郁。
身旁的石桌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数个空酒壶,浓烈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他幽深的眼眸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里面翻涌着的是被强行压抑的思念与痛楚。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清甜的桂花冷香,这味道如同最细密的针,无声地刺痛着他的神经。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霜刃或嗔或笑、或狡黠或慵懒的模样,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潮翻涌,几乎失控。
“王爷。”
墨昱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禀报,“侧王妃……沈姑娘她,今夜宿在明月楼了。”
“明月楼?”
南晏修低声重复,想起她似乎确实常去那里,“她……很喜欢那家酒楼的菜肴。”
墨昱补充道:“是,明月楼的许多菜式,都是沈姑娘平日喜欢的口味,所以她常去。”
南晏修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沉声吩咐:“墨昱,明日你去一趟明月楼,见一见那位厉掌柜。告诉他,从今往后,霜儿在明月楼的所有花销,无论多少,都记在本王账上,由王府一并结算。”
“是,王爷,属下明白。”
墨昱应下,他看着南晏修落寞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您既然……如此在意沈姑娘,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她?或许……”
“本王……”
南晏修打断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控制不住。”
他怕。
怕一旦见到她,会控制不住地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不顾一切地将她带回王府;
怕看到她疏离冷漠的眼神,自己会崩溃;
更怕靠近她,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和注视。
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将她完全护在羽翼之下,远离所有风雨。
他仰头,又将一壶烈酒灌入喉中,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烧过他的喉咙,引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王爷!”墨昱担忧地上前一步。
“无碍。”
南晏修摆了摆手,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酒渍,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清明,
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痛楚,
“继续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她。有任何风吹草动,无论大小,立刻来报。”
“是!”墨昱躬身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之中。
月台上,又只剩下南晏修一人,对着清冷的月光,与满桌的空壶,独自品味着这蚀骨的相思与无奈。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对温润的白玉护腕。
冰凉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
他对着那轮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明月,对着沈霜刃所在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许下郑重的誓言:
“霜儿……”
“你且在宫墙外,随心所欲。”
“你信我一次。”
“我南晏修在此立誓,应允你之事,必当竭尽全力,至死方休!”
这誓言,包含了两重沉甸甸的承诺:
其一,是还沈家满门一个清白,将那桩沉积了十年、沾满鲜血的冤案彻底推翻,让镇国将军沈铮得以昭雪,让沈昭能够堂堂正正地立于阳光之下。
其二,是待他扫清所有障碍,肃清朝纲,紧握那至高权柄,拥有绝对的力量之后,必将踏过千难万险,亲自将她迎回,给她一个真正安稳、再无风雨的“家”。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儿女情长,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以未来和生命为赌注的决断。
他知道前路布满荆棘,阴谋环伺,但他义无反顾。
仰头,将壶中最后一口辛辣的液体饮尽,南晏修眼中所有的迷茫与痛苦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所取代。
他转身,不再望向明月楼,步履沉稳地走下月台。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凉意。
沈霜刃便与紫璇一同来到了那座熟悉的、承载了她许多记忆的拂云楼。
尚未到开门迎客的时辰,楼内颇为安静。
花虞妈妈正指挥着丫鬟们打扫厅堂,一抬眼,便看见沈霜刃走了进来。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放下手中的账本,几乎是小跑着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了沈霜刃微凉的手。
“临烟!我的好孩子,你……你近来可好?”
花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关切地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找出任何一丝憔悴或委屈的痕迹。
她身处这消息灵通之地,陵渊王侧妃“自请离府”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各种难听的揣测她都有所耳闻。
“当初陵渊王那般阵仗来接你,妈妈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花虞抚着心口,语气充满了心疼与后怕,“你看看,这果然……这才多久,就让你受了这般委屈!定是那陵渊王……”
在她看来,定是南晏修薄情寡义,辜负了她一手栽培出来的明珠。
“花妈妈,对不起,害您为我担心了。”
沈霜刃感受着花虞掌心传来的温暖,心中涌起一股真实的感激。
当年若非花虞收留,给了她“月临烟”这个身份和安身立命之所,或许她早已曝尸荒野。
这份恩情,她一直铭记于心。
“傻孩子,跟我还说什么对不起!”
花虞嗔怪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些臭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东西!”
她自动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南晏修,对沈霜刃只有全然的维护和信任。
沈霜刃不欲在旧事上多言,转而正色道:“花妈妈,我今日来,是想同您谈一桩事情。”
花虞见她神色认真,也收敛了情绪,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沈霜刃从紫璇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和码放整齐的金锭,光芒璀璨,价值足以买下两座拂云楼还有余。
“花妈妈,我想……买下这拂云楼。”
花虞看着那足以让她后半生锦衣玉食、逍遥度日的钱财,先是震惊,随即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她叹了口气:“临烟,不瞒你说,我年纪也大了,经营这拂云楼早已力不从心,你若有心接手,我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只是……这钱太多了,花妈妈不能要。”
沈霜刃反握住花虞布满细纹的手,语气诚挚而坚定:“花妈妈,您放心,拂云楼到了我手里,我必定让它比往日更加辉煌。这些钱,不仅仅是买楼的钱,更是我报答您当年收留教导之恩的心意,您必须收下。您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花虞看着沈霜刃那双清澈却不容置疑的眼眸,知道这孩子是铁了心要报答自己。
她眼眶微微发热,终是点了点头:“好……好孩子,花妈妈听你的。”
她收下了锦盒,仿佛接下的不是巨额财富,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两人当即请来证人,立下契约,交换了地契,完成了拂云楼的交接。
一切落定,沈霜刃略微沉吟,低声道:“花妈妈,您是知道的,我的身份……不宜张扬。”
花虞立刻会意,郑重承诺:“临烟,你放心。妈妈心里都明白。对外,这拂云楼的东家还是我花虞,你只是回来帮我打理生意。绝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东家易主,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谢谢花妈妈。”
沈霜刃真心实意地道谢。
花虞的体贴与维护,让她在这冰冷的世道中,再次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花虞慈爱地笑了笑,语气带着释然和期待:“妈妈也累了,正好拿着这些钱,回江南老家去,买一处小院,种种花,养养鱼,也过几天属于自己的快活日子。这拂云楼,还有楼里的姑娘们,以后就都交给你了。”
“好。”沈霜刃应下,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定不负您所托。”
拥有了拂云楼,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拂云楼花魁的身份再次立足于盛京,
如同往昔一样,隐匿于繁华之下,无人会怀疑她与豕骨阁的关联。
然而,当一切尘埃落定,看着花虞妈妈收拾行装准备离开的背影,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雕梁画栋,沈霜刃的心底,那份被强行压下的酸楚,依旧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这里,曾是她与南晏修初次“正式”相见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她回来了,却已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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